我错了,又一次。
这次换他淋湿,而我不能为他披衣,他颤抖湿透的身体滑在地上,而我的心绝不止只是痛。
再没有他了吗?真的会一辈子,朋友吗?我没哭,不敢让眼泪证实这是一场永别,咬破嘴唇也不能哭,没人心疼,哭是多么无力的挣扎。
究竟会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告诉我,我还想着他?其实只要我忍一忍,躲一躲,我们也不至于分隔两地,但我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也许在别人眼里会是遗憾,会是懦弱。只有我和莫凡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爱情。
门开了,进来的永远不会再是他,所以不用回头期待。
“那男人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
“还在吐吗?”
“没事。好多了。”
“怎么能好?我们去医院住着,好吗?”
“不。这辈子我都不要进医院。不要,不要,不要。”
“好,不去。”
因为我的固执,才二十七岁的踏上了奈何桥,我能接受我不是人的事实,可我无法喝下孟婆汤。
“孟婆婆,我不想忘记他。”
“不忘,怎么开始?”
“我不要开始。”
“那你只能做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投胎转世。”
“就这么说定了,孟婆婆,别留我,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作为鬼魂,我能感觉到我轻飘飘的身体飞在空中,不用翅膀。
我想回到人间,看看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他是否依然年轻?是否早已忘记?我闭上眼睛感应他的位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广州我家的那棵芒果树下?还和少朋下着棋。我慢慢飘近,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变得笨拙,脸上爬满皱纹,他老了,我离开多久了?
“朋哥,你又赢了。”
依然的低音炮,充满了沧桑。
“是啊。棋盘上你一直输给我,可人生,我输了你一辈子,你也输了巧倩一辈子。”
“我的错。”
少朋也老了,两鬓斑白,动作迟缓的从胸口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是钟离。
“巧倩说这不能给你,怕你胡思乱想。我保管了它几十年,该物归原主了。”
莫凡接过钟离,又取下自己脖子的另一半钟离,合二为一。钟离,终于不再分离,原来钟离的含义是人分离。才钟离。
“老莫,当年你真不该误会她啊。整整三十八年了,你还在等?”
“她等我五年,我等她一辈子。当年我以为你给了她幸福,她躲我,是因为变了心。后来,我就不敢来了,可没想到,她会是……我的以为,让我错过了她人生最后的年华,以至于到现在我也没放下。”
莫凡说的老泪纵横,少朋也轻抹眼泪。两位老人在夕阳余晖里,尽情回忆着当年的青葱岁月。我只死了一天,怎么错过了几十年?
“她去了大概十五个国家,有五个国家是我推着轮椅带她去的。第一站布拉格,也许那时你还在那拍戏,也许已经不在,但我想,无论在不在,你们的结局不会更改。她说,再痛,该有的坚强必须得有。她走的时候,抱着你的照片,穿着你送她的裙子,真的,那条裙子她只穿过一次。就那样没有一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但她不舍得离开。”
“不舍?”
“她是带着遗憾走的。”
“她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她临走前最后一件事就是看你的微博,没看之前,她从没有否认过夺去他生命的绝症,很坦然的迎接死亡。可看完,她瘦的只剩骨头的手拉住我说:小明,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要去找莫凡。那一刻我也崩溃了,为什么要到最后一刻,她才知道你还在爱着他?为什么会那么迟?”
少明哽咽了,树叶夹着凉风轻轻飘过。两位老人静止了,眼神假放在棋盘上,不知过了多久,小明长吐了一口气,继续回忆往事。
“从布拉格回来后,她丢掉手机,再没有关注关于你的任何消息,也没再提起你这个人,我知道这不正常,也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她去一个国家,再一个国家,直到加拿大,你生活过的地方。看你今天的成就,你该感谢她的放手吧?”
莫凡紧闭双眼,皱纹毫不留情的爬上他的眼角,躲不过岁月给的年轮,他戴上钟离,他一直是我的星星。
“感谢,感谢她给了我三十八年的等待,感谢她拿走了我最大的幸福。现在我得感谢她,告诉了我,我们相爱了一辈子,也错过了一辈子。她也是我最大的遗憾。”
“她说她的人生短得像烟花,乱得像泥巴。是你给了她烟花该有的绚烂和泥土与生的芳香,你对她的意义超过爱情,胜过生命,你知道是什么吗?”
“信仰。”
莫凡的脱口而出让少朋有些诧异,他心里的答案应该和莫凡一样,我说过的。
“少朋,她得的什么病?”
“还重要吗?”
“除了我,她应该没有其他的遗憾了吧?”
“无论出现怎样的不幸,她总能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而且坚定不移,只对于你,她始终……”
始终什么?少朋说不出口?还是形容不出?而莫凡似乎显得更无措。
“那一年,我就该问清楚再走,我就该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再走,为什么我连反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你太在乎,太敏感,太怕失去。巧倩说过,她上辈子一定是个特坏特坏的人,这辈子是来还上辈子的债,而你可能是她上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所以她感谢你的出现,无论是上辈子的好,还是这辈子的坏,她不后悔。”
“我是她上辈子唯一的好事,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错事,我能下辈子再去弥补她吗?”
“不可能,她说她下辈子不会再做人。”
今天少朋的这番话,给他成功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失败的句号。我的存在对于他终是一个错误。
散场了,莫凡朝着夕阳尽头慢慢走去,他的背影不再年轻,步伐不再轻快,夕阳拉长他的身影,我只能目送他离开。我想知道他这三十八年是如何过的?拍了多少戏?拿影帝了吗?出唱片了吗?结婚了吗?幸福了吗?
答案还会重要?但还是想问一句
“莫凡,你吃饭了吗?”
他听见了?他突然停住脚步,慢慢回头,昔日完美的侧颜英气丝毫不减,不过,他看不见飘在半空中的我。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梦,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伤心的也只有我一个人,重要的是,他会很幸福。
平凡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平庸是自甘堕落的守候等待,他渴望平凡,我就为他守护平庸。不管三十八年里发生了什么,他成功或失败,我依然,依然不敢停止爱他,因为信仰。
突然一阵漩涡拉住我,我拼命挣扎,然后……
醒了。
“姐,起床啦。十二点啦,你迟早会被懒死。”
我叫林左夕,叫我起床的是我妹妹,林左菲。那问题来了,钟离巧倩是谁?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年轻,正值十八岁,我,不应该死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转瞬间发现只是一场梦。这也是我梦中所期待的,只有我一个人伤心,看着湿透的枕头,我没了力气。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流水物情谙世态,落花春梦厌尘芳。
一个梦改变了我的人生,我选择了梦里的职业和广州。十八岁到二十二岁,2011年到2015年,我生命从未出现过一个叫莫凡的男人,我开始怀疑,也许是我重叠了梦。我开始后悔,我并不喜欢护士。我想放弃,回到爸妈身边生活。可某一天,我剪了短发,科室转来一个叫舒露的医生,她有霏的脸和性格,我们只用了三天时间变成闺蜜,而她的室友叫顾玲,她们邀我过去一起合租,我开始相信梦的指引。
“左夕,我们科即将有一位帅哥医生转来,你听说了吗?”
“又有医生来?你不刚来?”
“是啊。说是研究生,轮科的。”
“你见过吗?”
“没,只知道他好像叫黎小,宁?还是明?”
黎小明?哦!不。一切即将重演。
第二天,星期一科室会议,他如期坐在了我身边,和梦里的小明一模一样。
“美女,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喜欢我呀?”
连声音,不说话的每一个音调都一模一样,而且讨人厌。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啊!疼。”
“哪里疼?我是医生。”
“我是护士。”
一切按照梦的顺序进展得理所当然。看着站在我面前表白的黎小明,我只送了他一个字。
“滚。”
如同梦里一样的厌恶,而霏也如同梦里一样哭着出现。
“霏,对不起。”
“他喜欢你,不是你的错。我是来给你送飞机票的。”
霏将飞机票放在柜台上,笑出褶子。
“左夕,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对,我不会失去你,你不会伤害我的家人。我拼命点头,但,对她的歉疚更深了。
白云机场。
我和霏都是第一次来机场,根本摸不清方向。
“霏,机场都有这么多人的吗?”
“你站在这里,我去问问。”
我悠闲的站在原地,玩起手机,突然四周响起了疯狂的尖叫声。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本着好奇心,跟着跑过去看,只见一辆黑色的什么车被包围着,难不成有人受伤,作为护士本能挤进人群。没有伤员,只有一个男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个大明星。他从我身边走过,淡淡地香味,引出了我的泪水。
“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大半天,我问到路了,走,我们去候机室。”
被露拉到候机室,抬头第一眼,梦完整了。
白发酷炫迷彩衣,红鞋个性wifi眉。带着墨镜,坐在一旁默默喝着酸奶,我的莫凡今天登场了。下一阶段,我该失去我的家人?失去霏,不是露?失去一切?换来他和爱情。
“露,你知道那个明星吗?”
露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立刻拿出手机拍照,激动不已。
“他叫吴凡,是以前韩国一个组合的队长,现在解约回国了,真人更帅嘞。”
不,我要改写我的梦。
我辞去工作,离开广州,回到常德,回到家人身边。重要的是,我会幸福,一定会。
我终只是庄周梦蝶,而他破茧成蝶。
一场梦的爱情,是梦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