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噪杂人声过后,有紊乱的脚步声迅速渐近,衣袍被风声带起窸窣声,一双手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急行登上台阶。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入得内殿,夜飒才将她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间的小榻上,命宫人来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又亲自拿了帕子为她擦干被雨淋湿的头发,一脸的怜惜恼怒,“不晓得你来了。这些狗奴才,见你晕过去了才来通传!”说罢狠狠地瞪视了身后跟着的四德等人一眼。
朝颜不以为意,“我不晕过去,你会出来么?”
夜飒沉沉盯着她,压低了声,似是咬了牙,“来求我一回就这么不情不愿?”
面对这样的一张脸,朝颜忽然无话,全身尽是凉意,“原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现在就跟皇上赔个礼可好?皇上天威无上,就当串珠她们是猫儿狗儿,饶过她们的一条贱命吧!”
见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夜飒眉皱得更紧,满腹的话此时居然再说不出口,只烦躁地挥手叫来四德去传令放人。
如此,朝颜的心总算搁了下来,在他不可一世的君王威严面前,她早已被他捏得死死的,他要她生,她就活得万人敬仰,他要她死,她就卑微如地上的蝼蚁,从一开始,就注定她只能是败局,毫无胜算。
夜飒看着她长舒口气的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这才软了语气:“你也知道,如今将对突厥用兵,宠幸皇后不过是暂时稳住你父亲的心,朕也有权衡利弊。那天你莽莽撞撞地闯进来,朕不得不那样对你;行宫那一晚是朕的错,朕不该动手打你。总之不要再跟朕生气了,咱们还跟从前一样,好好的,好不好?”
朝颜便说:“好。”
宫人端来驱寒的姜汤,夜飒喂着她一口一口喝了才道:“折腾了几个时辰,累了就睡一会吧,我守着你。”
朝颜将自己更紧的依在夜飒怀中,仿佛乖顺的小女人,只因累了,倦了。可和好如初了依然还是害怕,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下一次。
夜飒见她这般顺从沉默的模样,只拥着她在怀,到这一刻,他终于觉得安全。
朝颜熟睡时的容颜格外恬静,只是仍蹙着眉——她总喜欢蹙着眉,仿佛有极多的心事压抑在眉间,这些心事,她不会对他说,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夜飒守在一旁,此时忽然想要把她看仔细,他伸出手,掌心轻抚上她的脸,去触摸那张被他下狠手打过的脸,当日的红肿青痕早已不见,恢复了如初的白皙光滑,去年秋围擦伤留下的痕迹也淡得近乎瞧不见了,所有的痕迹都淡去,她依然是个美人,只是眉角眼梢里多了薄雾似的一层,想要竭力维持住表面上的什么。
这段日子,他心中一直懊恼得厉害,从前捧着哄着,从来舍不得对她动过半个指头。当日怎么就真的动手打她了呢?
终究是太爱了,非要一个结果。
爱是一件两情相悦的事,他爱她,却更容不得她心存丝毫杂念,一直念着另一个男人的好。
从前是他一步步试图将她驯服,让她只能按照他的意志生存,可现在她正在蜕变成他想要的模样,却又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不再是从前的她了。他不知道她心中究竟在琢磨什么,只知道,她离他似乎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