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孩子
开年初七过后,珊回到市区出租屋,我把季小样送回去,几月不见,她对珊的感情,带着欣喜与紧张。小小年纪,习惯性用眼神观察对方表情,看是否真心喜欢自己。
珊给季小样带回两份礼物,一本相册,是生日礼物,整理了这些年小样儿的成长图片。另一份新年礼物,是十二生肖形象摆件,十分精致欢乐。两份礼物,都是季小样很喜欢。珊永远比我知道季小样喜欢和需要什么样的东西。
我对珊说,她就交给你了,还有等一个人咖啡,拿去。
你又要很潇洒走掉吗?珊反问我。她看我的眼神,像在控诉,你忍心把季小样放弃掉。
没想过,我说过,不会再去远行。我需要回郊外静修,你们都别来找我。我说道,看了一眼季小样,对她说,我说过会把珊珊妈妈送回你身边来。我言出必行,你好好跟着珊珊妈妈学东西。
季小样看着我,很平淡,看不出内心看法。珊把我拉进房间,关上门,小声对我说,汐,你别自以为是,我没有责任替你照顾小样儿,还等一个人咖啡,她是你的,不是我的,如果我要辞职,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关掉。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没有必然得到等一个人咖啡的信心,你拿去吧,算是我送你礼物,顺便,你替我照顾季小样,她对我存有芥蒂,我能教给她的,都是些很生硬的道理,她需要慈爱的关怀,这个我给不了。我半躺在床上,拿起床头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珊在书桌旁边的椅子坐下,汐,我不会让你关掉等一个人咖啡的,她还是你的,我会替你照看她。只是小样儿,她是你女儿,你不能说离开就离开,你难道不知道小样儿为什么一直与你不亲,因为你给她的印象,永远是,我不会爱你,你可有可无,你让她觉得,她是被生母抛弃的孩子,你不知道吗。珊质问道。
我放下杂志,珊,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自私,让她随我姓季,她姓齐该多好,就能直接了当把你当成亲妈妈。可是,你与陆,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如果你不是单身,我定然可以心安理得把季小样交给你们,但是,我不能毁掉你的清白,你明白吗。我对珊,同样存有怨气。我明知道季小样从孕育之初,就可能沦为牺牲品角色,可是我还是愿意保护她,尽己之力保护她。这个决定,在差点流产时,便更加坚定。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街区风景,我继续说道,珊,你以为我愿意放弃她吗,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结婚,我是注定孤独的人,我只是希望她能在友爱的家庭里健康成长,有爸爸有妈妈对她好,这样就足够了。我是很倔强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我流泪,所以我可以忍耐更多,也可以做得更狠心。
珊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没有人是注定孤独的,她说,你把自己练就得很强大,你自身很优越,你目中无人,可是你从来不觉得别人配不起你,你尊重每一个人,但你更尊重一意孤行,我行我素的你自己。
我无可否认这个事实,我说,珊,这就是我的自私,你都能看懂。我笑着拍拍她的肩头,走出门去。
两年前在青溪县,我在集市街遇见一个特别的女人,她衣着比我风尘古旧,二月天,穿着大红袍裙,盘起发髻,提着藤编花篮子,在市集行走,观察,采购物料。那是我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背影吸引眼球。我尾随她一段路,看见她走进一家客栈二楼一个厢房。于是我在这家客栈订了房间。后来,我们成为萍水相逢的朋友关系。
她叫叶颖,是个果敢自由随性的女子。我们第一次碰面,在廊道上,第一眼看见彼此,微微一笑,有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叶解释道,是同类人相互吸引。叶比我大六岁,我在她身上仿似能看见我未来的影子,依然是漂泊,带着风尘。
叶有一个儿子,她算是抛弃了他,也放弃一段相对幸福的婚姻,只为了追逐自由自在。
我说,你为什么舍得。
叶说,每个人心中向往幸福的标准不同,不能用常规道德理论来约束每个人思维,我认为自由能给我最大价值,所以我选择离开,他会体谅我的。
我觉得叶的那个他挺伟大的,不是因为不爱才放手,放手就为了让你得到更大的爱,这种抛却个人私欲的行为,让人敬重。
叶说,他是再婚人世,中年男子,我与他在一起,因为他能给我提供我想得到的物质需求,显然,当这个慢慢不能成为束缚理由,甚至在生下儿子以后,他也阻止不了向往自由的脚步。
叶说这话时,表情淡然。我和她交换季小样的故事。我说,我能给她最好的爱是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
叶微笑着看我,我们不一样,她说道,语气很坚定,季汐,你比我坚强,有骨气,你爱一个人爱得坚定,你恨一个人也恨得透骨,你是这样的人。我比你潇洒,我没有太多铭记的爱恨,就像风沙,刮过来吹走去,不会记在心间。她最后说道,你是需要用力活着的人,而我已经超度了这个过程,所以我容易获得快乐。
离别时,我想,我和叶不会再见面,即使日后回想,也只有一场梦境。现时的我,真的只有咬紧牙关对抗孤独才能活下去,但若干年后,我可能会像叶一样得到解脱,放下所有,包括季小样,无论她怎样生活,我都不在乎,也正好符合我一开始就倡导的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放养设定。
但显然,现时我并不能修炼如同叶般放下一切爱恨,寻求清静随心随***。所以,离别时,我对叶说,你是闲云野鹤,我却做不到无牵无挂,我们注定成为陌路人。叶笑了。
年后初八,等一个人咖啡便营业了,员工还是年后十六才上班,咖啡店里只有我和珊,有时Tony和陆过来,我便离开回城郊,开着从爸爸车库里拿过来的丰田凯美瑞。
我想,我可能真是太要强了。爸爸或许是对的,我没有必要从零开始。我一个天真的撒娇便能换得梦想成真,可我还是想要靠自己,这样我才能安心。所以,我会把买车的钱也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