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父亲角色
陆出现在等一个人咖啡，距离上次不欢而散时间，已有一月多。
傍晚时分，他推门进来，身形笔挺的，步履沉重，面无表情往吧台方向走来。我想，他大概不屑与我说话。我手指阁楼，季小样在楼上，我说道。
我们谈谈。他冷言冷语，不容我拒绝，径自走向靠窗卡座，我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我落座，毫不客气说道。我讨厌这种被人牵扯着走的姿态。
陆也不绕弯子，齐珊希望我们在一起，这不可能。她说，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也不希望我跟你抢夺季小样的抚养权。
我没有要跟你抢，我尊重季小样的选择，你爱跟谁，我都接受。况且，你说的对，我定然教不好她。我是生活极其混乱的人，缺乏爱意，也缺乏耐心，你要带她走就带她走吧。我这样说道。心里早就想好，季小样的人生不能随我。我从小便缺失爱，遇到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过来，不愿意求助别人，看起来脾性倔强，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缺乏安全感。我不希望季小样在没有爱的家庭里成长。
陆想了想，说道，我不打算带小样走，她还是随你住一起，我日常事务忙，不能好好照顾她，我知道，你也没有教好她的耐性，所以，我会请一位专业的早教老师回来辅导她学习与生活。
随便。我无所谓说道，这正是我要做的事，陆快一步，就让他操作吧，我从来只看结果。看见陆沉默，我又随便问道，珊跟你联系了吗？
陆说，她发来邮件，让我别跟你抢夺小样的抚养权。
她还是那样善良，倒是把我的罪恶面目显现得更丑恶。我轻松笑道，不过，陆元，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的。
我想，如果珊与陆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定能当好父亲角色，十分疼爱老少家人，有责任，有担当。想当初，我之所以在生下季小样不久后便把她托付给珊，自己出远门游历两年后才回来，途中也少有与珊联系，更不会询问她关于季小样的情况，Tom说我有点冷血，不近亲情，但我其实真的想，如果可以，我会与季小样脱离一切关系，她应该在一个和善友爱的环境里成长，珊与陆的安宁，能带给她一片祥和的未来。所以，我宁愿退出。
陆看着我的眼睛，正直说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齐珊，不是我。我想，你估计也不打算跟她道歉。
我也许会的。这是真心话，我知道我最终会被珊原谅。于是我对陆说，你也别太担心她，珊想明白，自然会回来。我断定，回来以后，她会给你一个答复。陆不说话。我继续问道，说实话，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季小样是你女儿的。
陆看了我一会，说道，我母亲每次看见小样，都很执拗说她就是我女儿。起初，我和齐珊并不大在意，认为那是因为母亲很喜欢小女孩。但有天晚上，母亲好像突然清醒过来，她认得我，仿佛也记起以前所有事情，她说，小样一定是我女儿，她胳膊上有一颗血痣。我知道这不科学，但我们家族的女性都有遗传血痣的事实。
所以你怀疑了。我接过陆的话，也许，这就是天意，血缘是有灵性召唤的，你母亲像是能听见自然以外的声音。我说道。
陆又不说话。真不知道他与珊在一起，是否也总是这样一副沉静状态。他这样的人，要真心认定一个人，真的很难，这更说明，他对珊的珍爱。我说道，陆元，我想，你大概也不想做什么亲子鉴定吧，你也该想到，如果结果是真的，你很可能会失去珊。
你说的对，我考虑过这层关系。只是我也知道，真相总有一天会暴露，我不会让自欺欺人的行为毁掉我与珊积累的所有感情基础。陆说。
我沉默了。这也是我考虑的结果，珊在决定与陆结婚以前，她必须知道事情真相，一旦结婚，真相爆发，她定然再不能接受陆。所以，我把入伙宴的计划告诉Tom。但所谓下药，只是一个幌子，让Tom意识到事件严重性，他才会把真相告诉珊。这一切的设计，虽然有点不尽如意，但不失是一个考验珊与陆感情浓度的好办法。
陆走以后，我上楼看了季小样，她乖巧地收拾自己的小书包，准备随我回出租屋。我决定回那里住。以前的日子，总是珊等我回家，这一次，我想等她回家。
给季小样放洗澡水的时候，我问她，你爸爸都跟你说了什么？问这话时，我不去想季小样是否已经接受陆叔叔就是她爸爸的事实，她终归会跟他生活，总会有叫陆爸爸这一天。
季小样想了一下，如实说道，我问叔叔，珊珊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妈妈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才能回来。
你为什么要叫他叔叔，你不知道他是你爸爸吗。我说道。
季小样突然不说话。她仰起脸，一脸倔强看着我，像极了我每次看我爸爸的模样，不同的是，我看见她眼角里有泪光闪烁。
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是你妈妈，你不能拿我怎样，你特别委屈也没用。我丢下这句话，落荒而逃。我不会让季小样看见我流泪。她还小，不知道爱恨，只知道喜欢和讨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