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屋舍,光秃秃的树干,暗黄色的夕阳,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
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孤独的坐在一座屋舍前,也许,这间屋舍用断垣残壁来形容更加的合适。
程非将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不过,他并不是以水平视角看见的,而是以俯视的角度看着地面上的一切。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点感觉,脑子混混沌沌、懵懵懂懂,不想去思考,也没有思考的能力,五感六识中似乎只剩下了视觉,就像一个孤单而又无力的游魂。
地面上,那衣衫褴褛的少年周围还有数十间屋舍,但是,过了很久却没有一个人出现,整个村庄好像只有少年一人,而那少年似乎也习惯了这一切,蜡黄的面庞上一直保持着麻木的神情,坐在那满是灰尘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被时光凝结的雕像。
远处,太阳已经落下了半个山头,阳光柔和,不复白日的耀眼,少年直直的看着即将消失的夕阳,双眼中一片死灰。
“七爷爷,到吃饭的时间了,哪里还有吃的?”
等到太阳完全消失,少年开口了,声音沙哑,如干涸龟裂地大地,不过,在这一刻,少年脸上那麻木的神色也缓缓淡开,那蜡黄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
接下来,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只有一名孤零零地少年的小村庄中,慢慢的淡出一些身影,就像是学习山水画的孩童,在不禁意间,将点点墨水滴落在了宣纸上一样,那些身影在地面上缓缓地出现,有些在秃树下,有些在枯井边,有些如同少年一样,坐在屋舍前的台阶上,不过,这些身影始终有那么几分模糊。
一个身形枯瘦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少年身旁,如果是正常人遇见这样的情景一定会吓一大跳,但是,那少年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脸上的那丝笑容好像是扩大了几分。
那枯瘦的身影慢慢地举起了手臂,动作间,身体就像是承受不住手臂的重量,微微的颤抖,就算是那条手臂突然落下,也定没有人会感到惊讶。
少年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的笑容更甚。
“七爷爷,那里是二舅爷家,三天前二舅爷就已经让我去找过了,现在那里一定什么吃的都没有。”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脸上也在此时出现了调皮的表情,只不过,在这荒芜的地方,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名衣衫褴褛少年的脸上,让人感觉到几分心痛。
天空中,那无所在,又或是无所不在的程非,也有着同样的感觉,虽然没有身体,但是,那心痛的感觉瞬间弥漫在他的四周。
“七爷爷,今年是大旱年,庄稼早就被太阳晒死了,本来我们还想着官府会给我们派粮食,但是,后来好像又打仗了,阿母阿爸去城里要粮食,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没看见回来,你们告诉我,他们可能已经回不来了……
七爷爷,村里的人因为想要吃饭,一个一个的都离开了,就连表哥也走了,你和我说过,你不恨表哥抛下你离开,因为你知道,如果表哥带着你一起离开,最大的可能就是你们两个都死在路上……
七爷爷,我知道村里的老人们都心疼我,所以,每一个人的都想把吃的都留给我,就是在十天前,最后陪着我的四婶把吃的给我,然后一个人走回屋子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再也不会走出来了,就像是我父母不会再回来一样……
七爷爷,你知道吗?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虽然肚子非常的饿,但是一想到,再过一会儿,我就可以和你们在一起,阿母阿爸也和你们在一起吧,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一轮残月下,稍显稚嫩的声音缓缓地诉说,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悲哀,反倒是有了一种超然的解脱感觉,也不知是经历了何种苦难,才能使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有这番的心境。
不远处,一个人影出现,不同于少年身旁的那些模糊的幻影,来人很真实的出现在一片荒凉上,一阵轻风吹过,那些模糊的幻影就像是沙儿一样,化作点点,消散在天地之间。
来人是一个身穿太极道服的清瘦道人,夜色下,看不清面庞,只不过,那双锐利的双眼,在月色下极为引人注目。道人走到少年的身前,双眼紧紧地看向那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死尸的少年,许久,一声长叹在天地中荡漾。
“少年,你我有缘,可愿随我离开。”道人轻声说道。
少年没有说话,不过却微微的摇了摇头。
“天地之间固有轮回,天下昌盛,轮回昌盛,天下衰落,轮回衰落,现天下大乱,昌盛之势消失殆尽,此间,逝世者无**回转生,唯有游荡世间,待其三魂六魄消散,永不入轮回,少年你可知晓我意?”
少年缓缓抬起头,蜡黄的面庞、干涸的嘴唇、灰色的眼瞳,如同一具行尸。
“你是说阿母阿爸,七爷爷,二叔,三婶他们死了都不能安稳吗?”
道人平静看着少年的面庞,点头道:“每逢天下大乱,轮回法门必然消失,而我等行走天下,就是为轮回之事。”
“如果我随你走,阿母阿爸,七爷爷,二叔,三婶他们是不是就能够进入你说的那个轮回?”
“不错。”
“那我随你走便是。”
月色下,一道人背着一个干瘦的少年离开了颓废的村子,村里虽然依旧是那幅破败的模样,但是,似乎在道人的一浮尘下又有所不同。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村里人都叫我二狗,程二狗。”
“此名不雅,此村名为太木村,不若你已经便名为太木如何?”
“嗯,我就叫程太木吧。”
夜色渐浓,远处的背影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
天空中,点点晶莹融聚,不多久,程非的身形再一次出现。
“太木村,程太木,原来如此,难道那个就是我的祖先?就是这样一个灾年孤儿真的能够成为传说中,那闻名天下的人物?”程非对此有些怀疑。
忽然,天地一震,眼前的一道道景色如同奔腾的长河,极速的向远方流去,这是时间与空间的变化,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那依然飘荡在空中的程非。
一个相当大的帐篷内,正前方,一容貌丑陋但又气势十足的中年男子坐在躺椅上,他的左手旁站一位身穿长袍,留着山羊胡,手持羽扇的谋士模样的人,再往下看,几位身穿铠甲的将领分站两列,表情威武。
“仙师,您说您可以助我军击败那陈姓叛军,请问是否有良策?”那谋士模样的人摇了摇羽扇,缓缓说道。
“军师,休得听这厮胡言乱语,当下乱世,他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人就都跑出来了,以前,不是有几个这样的骗子出现过,最后还不是都被我给砍了,直到他们死前,俺也没看到什么狗屁仙法。”站在队列最前的一个将军十分不屑的说道,同时,还朝程非瞪了瞪眼,血杀之意,显露无疑。
这时,程非才注意到,此时,他正站在所有人的中心位置,刚才那个谋士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可是,这里是哪里?这些又是什么人?正当程非有点焦急的时候,“程非”开口说话了,准确的说,是程非灵魂所在的躯体说话了。
“将军不必如此,以目前的情势判断,两军不日便要有决战,这场决战决定着天下的归属,而现在,相比两军的情况,贵军处于劣势,这场决战可谓是凶多吉少。”“程非”淡然的说道。
“胡说八道,你一定是****的奸细,是来搅乱人心的。”那位将军脸上一肃,随即看向那位谋士:“军师,现在是紧急关头,军心绝对不可动摇,只要您一句话,我立即把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宰了!”
“程非”平静的看了一眼那喊打喊杀的将军,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当前的形势军师和陛下最清楚,你们应该知道我话中真假,此次前来,我是为了协助贵军而来,真心实意,如果,您有疑虑,便取了我程太木的性命便是,只当程某有眼无珠罢了。”
程太木!
顿时,程非知道他现在是在谁的身体上了,不过,此时不容程非多想,眼前的故事正在继续。
只见那位谋士与相貌丑陋之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即,相互点了点头。
谋士表情严肃了几分,看着程太木说道:“仙师此言差矣,我军与那叛军尚在对峙之中,见对方轻易不敢出兵,便知是那叛军忌惮我方,哪里有敌强我弱之理。
但是,仙师道法天下皆知,如果能够借助仙师之力,以最少的损失除去叛军,这也是救了数万兵士的性命,陛下爱民如子,如果仙师的办法可行,待建国之后,定当以国师之位待之。”
“我只希望陛下当政之日,少造杀孽便足以。”程太木这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