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清水从水龙头里涌了出来,势不可挡地冲刷着方琴那两只枯槁的手。凛冽的凉像刀子一样割着麻木的皮肤,时刻提醒着方琴自己还活着。
陆明翰刚走,杯子里的茶还是热的。
她没有和我联系。
她在嘉南租旅店住?我不知道啊。
她在外面打工了?我…..我不太清楚。
陆明翰面对一问三不知的方琴束手无策,最后只好撂下一句“有什么消息了记得联系我们”就开车回嘉南了。
此时的饭店空无一人,只能听到厨房里的水龙头哗哗流水的声音。
方琴的心揪得很疼,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进凉水里,和它们迅速融为一体。她一直不相信方悠悠会真的失踪,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总有一天会回来,就像她小时候跑到公园玩,累得一个人睡倒在滑梯里,第二天摸索回家,方琴才发现她一晚上都不在家里。
我是有多不操她的心啊。方琴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之前安羽答应在嘉南帮她找方悠悠,她还生气地叮嘱安羽找到她了一定要把她吊起来打一顿。如今警察亲自找上门了,她才意识到可能永远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内心像涌进了痛的洪流,憋胀在每一根血管里难以释放出去。方琴握紧拳头捶着胸口,想到失去了女儿,心也像被人用刀子剜走了一般。莫名的,方悠悠那副挨了骂还低着头默默干活的身影此时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了眼前,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自己,满眼委屈的光。
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方琴哭得昏天黑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举起右手,连续几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好像只有身体上的痛才能缓解心头的痛一样。
是妈妈亏欠你了,我的孩子。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车开到了警察局门口,陆明翰没有下车。他怎么也没想到跑了一趟临今市居然一无所得。
方悠悠瞒着家人在嘉南住旅店,入住那天填写的联系人竟然是她的老师安羽。
他们的关系一定不是师生这么简单。陆明翰意识到,想要调查方悠悠,一定要从安羽身上下手。
这次,他把安羽约在了嘉南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里。安羽一进屋,就看到陆明翰和他的同事坐在窗户边和他招手。这次终于没迟到。安羽远远地盯着他们,嘟囔了一句。
“不喝点什么吗?”陆明翰笑着打招呼。他的面前已经放着两杯咖啡了,是刚刚他和同事点的。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咖啡。”
“也可以点些饮料嘛,来都来了。”陆明翰露出一副怂恿的表情,这让安羽很不舒服。
“说了不用了。您这次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安羽直接切入主题。
陆明翰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招呼身边的小李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这次咱们说说方悠悠吧。你能和我详细说说你那天凌晨接到她的电话时她是什么状态吗?”
“她就说她很痛,然后就挂断电话了。”安羽不假思索地说。说实话,这个问题在他当时报警时就已经交代过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问这个问题对破案究竟有什么帮助。安羽再一次打心眼里觉得眼前这个警察很无能。
“呵…..”陆明翰笑着和坐在身边的同事面面相觑,“怎么了?不耐烦了吗?”
安羽没有回答,心里却感觉很窝火。
“我是问你那通电话的细节,比如,她给你打来是张嘴就说话还是等了一会儿?口气是着急的还是很平常?”
这些细节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安羽仔细地回想起来那天接电话的情形,方悠悠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耳边。
哥…..我好痛啊。
怎么想都只有这5个字。
哦,自己在她说话前还“喂”了好几声。
“电话通了之后她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话的。”
陆明翰眉头紧蹙,目光炯炯地盯着安羽。
“然后就说她很痛,一直在哭泣。然后…..电话就好像被重重摔在地上一样,发出很大的声响。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安羽努力回忆着。
“你从接听电话到挂断这一个时间段里,还有没有听到其他声音?比如,男人的声音。”
安羽低下头仔细回忆着,半晌没有说话。
“没有。”他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回答,“电话里除了她的说话声和哭泣声以外,我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陆明翰的脸沉了下去,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咖啡发呆,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好像周围空无一人一样。
“队长?”小李见他迟迟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啊?”陆明翰朝小李看了一眼,回过神来,“哦…..不好意思。好,我知道了,打扰你了,安老师。以后有什么事还会找您。”
“今天就问这么多吗?”安羽一愣,看了看表,谈话还不到10分钟。
“嗯,今天先这样吧。”
“我能问…..这件案子破到哪一步了吗?方悠悠…..是不是找不到了?”安羽恳切地看着路明翰的眼睛。
“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我们无可奉告。但至少,现在还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一听“尸体”两个字,安羽的心抽动了一下,后背冒出了冷汗。他急促地呼吸着,十指交叉紧握。
“您也不必太紧张,我们在尽力破案了。她的寻人启事也已经张贴在各大网站,这么长时间了,不信没人见过她。再等等看吧。”陆明翰收起一贯的笑脸,代之以疲倦和失落。
“好吧。如果找到她了,麻烦通知我。”安羽沮丧地站了起来,慢慢朝门外走去。
陆明翰看着他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
“队长,有什么疑问吗?刚才就感觉您不太对劲。”小李合上笔记本,不解地看着陆明翰。
“如果你被人绑架,在脱离绑匪控制的千钧一发之时,会在求救电话里迟迟不说话,也不告诉对方你在哪里吗?你会一直慢吞吞地只和对方说你很痛吗?”
小李板着一张严肃的脸看着他,像是也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一样沉思了起来:“对啊…..怎么会呢。”
陆明翰摇了摇头,站起身穿好大衣:“这里面一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