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动后,夯道回复了平静,我和崔伯对视一眼,“是火药!”崔伯肯定的说。
“先出去再说,”我搀起崔伯,捡起地上的火药,一步一挪动的走出夯道口。
二猛迎上来扶住我,一旁的王吉祥见到崔伯刚要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外面的人,各个灰头土脸、满面土色,我急忙问二猛:“怎么了?刚才那响声,哪炸了?”
“西边。晴空在那里。”二猛见我无恙,简要的回答我。
“这家伙想趁着你进夯道的时候把道炸塌了,不过不小心被我看到了。”晴空把一个人丢到地上,拍拍手从西面走过来,“来不及弄灭了,只好丢到西边那个夯道了,弄了我一身的土。”
地上的人抬头瞪了我一眼,头瞥到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晴空上前一拳,那人的嘴角渗出一道血丝。
“算了,回去再说吧。”我扶着崔伯,“二猛哥,你安排大家先休息一下吧,让场卫队彻底检查各个夯道,确保没有意外再开工。”
众人回到议事厅,稀音和文子安早等在议事厅内。
“崔伯,你把事情和大家说说吧。”我对崔伯说,“我们好着手去救秀儿。”
崔伯满脸愧色,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老崔对不起你啊场主——”
文子安走上前几步搀起崔伯,“崔伯,究竟发生了何事?”
“前两天,有个人来说秀儿有个包袱托他给我带来,我满心欢喜的打开看,原来是秀儿的镯子。那镯子是秀儿她娘留给她的陪嫁,秀儿一直当成念想放在身边,从不离身。我就感觉不对劲。”崔伯擦擦眼泪,接着说:“我问他秀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说秀儿和她丈夫大栓欠人钱还不上,债主要逼命呢。他还说,有人肯借钱给我,只是,只是——”
“只是要你把夯道炸了。”苏全插嘴问道。
崔伯点点头。
“他还问了你些什么?”苏全问道。
“还,还问了我场主的事情。问场主平时怎么样,都到哪里巡视。”
“通知您的人是他吗?”文子安指了指押在一旁刚刚试图炸夯道的人。
崔伯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道:“不是他。我后来就没有再见过那个人。”
“兄弟,该说说了吧,谁派你来的?”苏全摸着胡子笑呵呵的看着跪在一旁的人。
那人冷哼了一声。
“派你来查漏补缺的吧?”文子安忽然发问。“崔伯真正的作用是把场主引到夯道,而你才是真正要炸夯道要场主命的人。”
那人眼神明显一愣,恍然恢复自然。
“崔伯善良,即使为了女儿也断不忍心加害场主,而你却如此巧合的出现在夯道外。”文子安指了指火药,“这火药在场内保管极为妥善,除了制造火药的崔伯外,你又如何在短时间内拿到足以炸毁整座夯道的火药呢?”
那人依旧不语。
“很简单,只因为这火药是你带进场子的。你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全盘计划,要崔伯炸夯道引来场主,你算好了她会进入夯道劝解崔伯,于是你趁着众人不备引炸火药,将大家一网打尽。”文子安看着那人,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半晌,那人咬着嘴唇,似乎铁了心不说一句话。
“吉祥,交给你了。立刻去办。”我摆摆手对吉祥管事说。自他将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前任总管事和马脸的死讯告诉我时,我就见识了他折磨人的手段。
“是,属下一定问出缘由。”吉祥管事生怕我追究他的办事不利,立刻包揽下来。一挥手,两个打手拖着那人离开。
“晴空,你和左明联系一下,要他先去救秀儿再回来。”绑架秀儿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没被炸死的消息,为了赶在他们之前救出秀儿,只好让在外联系淬卫寻找罗胖子的左明先去救人了。
晴空答应了一声,刚要退下,文子安叫住了他:“晴侍卫,还有件事情可能要麻烦你。”
晴空呵呵一笑道:“先生只管吩咐。”
“还有劳侍卫抽空将刚刚那人放了。”
“放了?”晴空看了看文子安,“你是说要我去放了要炸场主那人。”又朝我看。
“对,”文子安很肯定的点点头,“之后跟着他。”
“他是鱼饵。”稀音微微一笑。
“鬼丫头!”晴空素与稀音相熟,指着稀音笑言,“我可以去放人,不过还是另派人去跟着他吧,左明去查秀儿的事,就只有我一个人护着秋天了。”
“我没事情的,你跟着他说不定还可以查出要害我的人。”我赶紧说道。
“没事?!”晴空回头瞪了我一眼,“我就一会儿没盯住你,你就独自跑到夯道里。要不是我凑巧发现那人鬼鬼祟祟埋火药,你现在已经彻底‘没事情’了!”
我心虚的低下头,嘴里小声嘟囔:“偶尔一个小事故嘛,不要紧的。”
“你说什么!”晴空不知什么时候‘飘’到我身边,歪着头对我说,“小事故?!那我被主子剁死,被左明砍死,被稀音的眼泪淹死是不是小事故啊?”
“是,是,啊,不是不是。”我赶紧陪笑道,“那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晴空大哥你会长寿千秋的。”我可记得,我上回就夸了夸他“阴柔美”,之后不明不白的跑肚三天。
“是我疏忽了。”文子安文言自责道,“可是要派个身手好的,最重要是要机灵的跟踪才行。”
“你们说谁啊?”从外面进来的二猛闻言问道。“秋天,已经安排场卫挨个夯道去排查了。”
“那个特工,”我猛然想起刚刚配合我去调查崔伯情况的小伙子,绝对够机灵的。
“谁?”众人一致看我。
“哦,就是那个刚刚帮我去问崔伯情况的小伙子,二猛,你派的那个。”我看着二猛。
“哦,”二猛点点头,“是丁平那小子。怎么了?”
“他人可靠吗?身手如何?”
“他也是穷苦猎户出身,才调到场卫队的。身板很结实,会些拳脚,人也很机灵。”二猛不解的看着我们,“他闯祸了?”
“就他了。”我看看文子安,文子安点点头,把二猛拉到一旁详谈。一会儿后二猛一脸了然,又匆匆离开。
“等等,”晴空叫住二猛笑嘻嘻的说,“让那小子多受点苦头再救他走。”
二猛摸摸头,呵呵一笑“好咧。敢伤秋天,收拾他!”
我正纳闷什么时候本性纯良的二猛也被晴空带坏了,外面进来人,说是有郡守给我的请柬。这里的字类似小篆,我认得不全,顺手递给了稀音。
稀音翻看一番,对我说:“郡守要答谢你送他的礼物,请你和我去赴宴。”
“你说咱们去不去?”我问稀音。
“我就不去了。”稀音摇摇头,“免得你为了替我挡酒又喝多。可你不去好像不太合适。”
“这个郡守还真会选时间,这里夯道刚炸,那边的请柬就送来了。”文子安话里有话的笑言,“秋天,我陪你去。”
看着文子安自信的笑容,我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开心。自他做起管事以来,之前那个虽文雅却落魄的书呆子身影已渐渐淡去,现在的文子安运筹帷幄、谈笑风生,还记得我们首次见面,他曾对我说“大丈夫应以天下为己任”,现在看来他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秋天,发什么呆呢?苏管事和你说话呢。”一旁的稀音抿嘴笑我。
“哦,我困了。”我赶忙掩饰,“苏管事说什么?”
“我是想和您说一下礼物的事情。”苏管事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看着我,似乎看穿我一样。
“几个礼物而已,无所谓的。”我被苏全看得不自在,“我知道了。可能是刚才劝崔伯有些过度紧张,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了。”说着急忙跑回卧房,晴空起身跟上,留下的人莫名其妙地对看之后、一起摇头微笑。
两日后,我在晴空和文子安的陪同下赴郡守府宅,上次见过面的知事岳群侯在门外,一路寒暄的将我们引到府宅内厅。内厅早已布置好一桌酒席,陪客里有两位是上回赏心楼的旧友,其他三位听说是凤阳本地有名的财主,我也将文子安和晴空介绍给众人认识,众人又寒暄一阵后宾主落座,开宴后又聊起来。
我陪在乔郡守下手位坐下。这个老色鬼看到稀音没有陪我来,显然颇为失望,但立刻神色自然,对我道:“尊夫人贵体违和自然要修养,不防下回再叙。”接着笑道“前番贤侄所赠,老夫甚为喜爱。今日邀贤侄前来,一来道谢,二则也借此机会本地名流相聚,大家融洽一番。”
“郡守大人客气了,微微薄礼不成敬意。”我一边说一边向文子安使眼色,要他来招架这个老色鬼。
“久闻乔大人学富五车且为人豁达大度,今日晚生借花献佛,敬老大人一杯。”文子安微笑着举起杯,将乔郡守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哈哈哈,”文子安的马屁显然很到位,老色鬼乐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说着饮了满满一杯。
文子安也微笑着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在文子安的带动下,酒桌的气氛活跃起来。我躲在一旁偷笑,早知道文子安的公关能力如此强劲,应该一早把这些事情交给他应付。
明显喝好了的乔郡守一挥手,“去叫美人来,旧主即来,哪有不见的道理。”
不一会儿,环佩响动,一位粉红色棉裙的美人调门帘进来,走到桌前,对着乔郡守深深一福,朱唇轻启,声音似黄莺出谷:“如玉拜见老爷。”
我趁机打量眼前的女人,纤细的身段,白嫩的皮肤,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眼波流转,应了那句“眉目含情”。高高梳起的发髻上一根金步摇,随着她微微俯下的身子,步摇晃动,映衬着衣底若隐若现的****,荡人心神。如果说稀音是高雅端庄的气派,那眼前这个叫如玉的女人则是一身娇柔妩媚。
这美人显然很受郡守宠爱,全身绫罗绸缎一看就价格不菲。满桌的人都被这美人震住了,一时没人说话。连文子安都端着酒,微微张着嘴定格了。
乔郡守似乎预见到了这个结局,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对着行礼的美女说了一句:“如玉啊,还不见过夏场主和文管事。”
如玉抬头看了我一眼,浅浅道:“如玉见过场主。”之后转头面向文子安,似乎愣了一下,之后弯下身道:“见过文先生。”
“不必客气。”我不解的看了盯着美人出神的文子安一眼,轻咳了一下,“坐吧,坐吧。”
乔郡守毫不介意文子安的无礼,事实上满桌的人除了我和他本人外,眼神都钉在这个垂首而立的如玉身上。
“呵呵,贤侄割爱,老夫感念啊。”乔郡守举杯,“来,如玉啊,代老夫敬场主一杯。”
如玉应声上前,接过酒杯。她十指芊芊,指甲好像涂上了嫩红色的凤仙花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场主请。”说着一仰头饮尽杯中酒,眼神冷冷的看着我。
难道是我喝醉了?我发现如玉看我的目光总似乎还带着怨恨。来不及多想,我一仰头将酒饮尽,转头避开她的眼神。
“呵呵,场主夫人风姿绰约,难怪如玉蒲柳之姿入不得场主的眼了。”老色狼哈哈的打趣我。“不过,场主这礼物对老夫来讲,可是弥足珍贵了。”
“礼物?”我愣了一下。
“老夫对这她可爱的紧啊。”乔郡守伸手拉过如玉坐到自己腿上,如玉伸手将面前酒杯斟满,举到老色鬼嘴边。老色鬼一饮而尽,“怎么如玉,见到旧主也不懂得再敬一杯,这不没规矩了么?”
如玉微微一笑,又举起杯:“场主别来无恙。如玉自被送至郡守府,一直想找机会谢过您,给了如玉一个好归宿。”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美人如玉竟是我送给老色鬼的礼物?!当日礼物之事交给了苏全准备,怎知他竟明目张胆的拿人当礼物!
我一时无语,尴尬的笑了两声,求救的看身后的晴空。晴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扫了我一眼,只是看如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我转头向身旁的文子安求救,谁知文子安竟看都不看我,一双眼还紧紧盯着如玉。
“如玉也敬文先生一杯。先生是场主的左膀右臂,自然是前途锦绣,如玉恭祝您大有可为。”如玉不知什么时候绕过我来到文子安面前,一仰脖,又将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文子安端杯的手颤了颤,将险些晃下的酒饮尽口中。
“如玉啊,献舞助兴。”乔郡守吩咐一声,又举起杯,“来来来,我们接着喝。”
如玉应一声,转身出席。不一会儿,丝竹声起。如玉随着节奏翩翩起舞,舞姿柔美,身段娇柔,因饮过酒,脸泛着淡淡的晕红,越发显得柔媚非常。酒席上的人们也因此兴致大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一旁的文子安沉默一阵,悄声问我:“如玉,是你送给郡守的礼物?”
“嗯。”我点点头。
“可能要回?”文子安闷闷的说了一句。
我楞了一下,“你说什么呢?”
“我要她。”文子安笃定的说。
我又是一愣,心里无由一阵酸楚。断然说:“你以为可以吗?”见文子安虽无语却坚定的表情,我赌气的说了一句:“不就一个舞女嘛,回头找些舞姬随你挑,她就算了吧。”说过我就后悔了,文子安眼神中撕心裂肺的痛压的我喘不过气。我心虚的将头转过去。
如玉舞过之后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经意的瞟了文子安一眼。其后的宴会,我刻意灌下许多的酒,我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如玉走后文子安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而终其宴会,文子安也没有再替我挡一杯酒,只顾自己拼命的喝,比我醉的还早。还好有一个清醒的晴空,我们才顺利回到马车。颠簸了一路,晴空直接拉着醉醺醺的两个人回到了山寨。
我迷迷糊糊的被稀音和春杏扶下车,耳边听到稀音说“怎么又喝醉了”的话,我用手一指被二猛搀下车的文子安,嚷嚷说:“都是他,自己喝也不替我挡。见了个女人就没了魂。脑子进水了!”
文子安好像说了一句“如玉。”我眼前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女人妩媚的眼睛,冲上去扯着文子安的衣服对他喊:“你傻了啊,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啊,像个狐狸精。不就是个舞女吗?至于稀罕成那样吗?”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文子安勃然大怒,使劲的钳住我双肩,“不许这样说她。”
我被他抓的痛感激怒了,“我偏说,偏说,就是个舞女,是个狐狸精,是个被送出去的礼物。”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我脸上,打的我顿时清醒了许多。文子安也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晴空一掌将文子安推到在地,转身护着我,瞪着地上的文子安。
半晌后。
“对不起。”
我和文子安同时开口道歉,又谁都没有多说一句。
稀音轻轻推推我说,“秋天,什么女人礼物的,我们先进去吧,酒醒再说吧。二猛,你和苏管事也让子安去休息吧。”说着和春杏一起搀我。
“苏全!”我负气的甩开稀音,厉声叫住正扶着文子安离去的苏全。
苏全立刻停住脚步,“场主。”
“你给那老色鬼准备的什么礼物?”我眯着眼睛打量苏全。
“是按场主您的吩咐,准备乔郡守喜欢的东西。”苏全颔首回答,“您也知道他是个老色鬼,所以除了银票外还有一个舞女。”
“舞女?你买卖人口?!”
苏全不解的看看我,接着说:“不是买的,是原来那个罗胖子家里的。”
“罗胖子家的?”
“是,是罗胖子的八夫人,好像叫柳如玉的。”
“谁?”我听了一惊,酒差不多全醒了,抓住苏全又问了一遍“你说那个舞女是谁?!”
“罗胖子的八夫人,柳如玉。”
我一怔,放开苏全。竟是她!是那个曾让文子安思念到寝食难安的女子,难怪他会……
匆忙回过头去看文子安,他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我张了张口,又没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