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幺,你在吗?”柏蓉岚轻叩柏蓉临的房门,略微提声道。
闷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显得不是很精神:“三姐,有什么事吗?”
柏蓉岚皱眉,小幺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小幺,三姐可以进来吗?”
“……可以,三姐,你进来吧,门没锁。”
柏蓉岚愈发奇怪,心中的不妙感愈发浓重。她推开了小幺的房门,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阵直刺骨缝的冰冷铺天盖地而来,即便是柏蓉岚这种一直被体寒所折磨的人,都实在忍受不了。柏蓉岚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但隔着重重叠叠的纱帘,她实在是看不清楚柏蓉临到底怎么了。
“小幺,你怎么了?”柏蓉岚试图挥开沿着这些遮挡了自己视线的繁琐的纱帘,但那些纱帘却犹如随棍而上的水蛇,层层叠叠的缠绕上了她的手臂,冰凉的触感根本就不像纱帘的材质,而且……
小幺的房间里什么时候有过纱帘这种东西了?!
柏蓉岚猛地一激灵,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眼前哪还有什么房间,所能视的一切皆是如同海浪般重重叠叠的素绸纱帘,填满了她的视野,翻滚着覆在她的身上,无声叫嚣着将她逼近窒息的边缘。
柏蓉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虽然这种濒死的感觉她曾经感受过很多次,当她的身体几近崩溃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但那种感觉没有这次的清晰和崩溃,以前的都是在肉体方面消磨你,想要抵抗的话,药物和一定的意志就可以挽救;但是这次就像是要从精神方面开始瓦解你的意志,你那可笑的、在真正的死亡窒息前毫无抵抗能力而言的坚强意志。
这种完全封闭的感觉,失去了五官应该有的功效,她接收不到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还存在着的证据,哪怕是最简单的呼吸。找不到任何空隙,任何允许自己呼吸的空隙都被那些素绸纱帘填满。身下好像有一个黑洞,掉不到尽头,一直在坠落,这时候的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好像只有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填充着空荡的大脑,逼迫着她所拥有的一切记忆瑟缩去了平日里极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越缩越小,让她看不清如走马灯一般跑过的片段。她开始出现记忆断层,只剩下了黑白,她开始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挣扎,自己这久病不愈的残破身躯了结了才更好吧,不会再给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人带来困扰和负担,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人……谁还在挂念着她,她又是谁,为什么身躯会残破不堪……
挂念着她的人……是谁?而她,又是谁……
“岚岚,岚岚!你是柏蓉岚啊!”
岚岚……不,不是,她不是岚岚,她不是…….
“我是大哥啊!你大哥,柏容柳啊!”
这个声音,好熟悉……大哥,柏……不,不可以,不可以说出来,醒来啊!快点醒来!
“啊——”一直压抑着的尖叫突破了压制,破了嗓,却让柏蓉岚感到一阵痛快。终于,醒过来了……
“岚岚!”还没有从昏沉中彻底清醒过来就被已经在旁守了两天一夜的柏容柳揽进了怀中,柏容柳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刚刚那种要失去了柏蓉岚的感觉越来越重,特别是当她在昏迷中还喊着“我是谁”的时候。
还好,还好,岚岚醒来了。
柏蓉岚挣了挣,发现自己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可能挣开柏容柳的铁臂,于是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柏容柳:“……“
深深凝视着怀里的柏蓉岚,开口。
两天前。
一个小厮突然跑来柏容柳的面前,说是父亲传他去书房商量要事。他粗以为是父亲的贴身小厮麦冬,但是当他穿过书房前的花园时却突然察觉到不对,父亲从不会在书房与他商量要事,也从不会让麦冬来传人。麦冬和麦芽都是父亲的心腹,传人这一类的事一般都是麦芽来做,麦冬一般做的都是帮父亲整理案牍的,而且麦冬说的是“大少爷,家主叫您去书房。”
“称呼不对。”柏蓉岚很快就抓到了错处。
“对,麦冬对我和父亲的称呼都不对。”柏容柳赞许的看了眼柏蓉岚,见她并没有因为几天的昏迷而思路模糊,继续道:“麦冬是府里的老人了,他知道叫大少爷很容易将我和黎儿混淆,所以一般都是以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来称呼每位在府中的少爷小姐,但是这个麦冬却浑然不觉,以外人的叫法来称呼我。”
“而且麦冬对父亲的称呼都是‘老爷’,从未叫过其他。且麦冬在十四天前,不,应该是十六天前就被父亲派出去监管揽江城的药房了,现在应该还没回来。”柏蓉岚补充道。
柏容柳疑惑:“嗯?麦冬出去了?”麦冬不是一直都待在父亲身边做小厮的同时也充当父亲的护卫吗?他走了,父亲的安全怎么办?
“嗯,一个月前揽江城突发瘟疫,本来我们那边的人手是足够的,事实上也的确控住了当时的瘟疫疫情,但是半个月前揽江城那边我们的人却被诬陷在义卖的药里下毒,导致半数染了瘟疫的灾民在喝了我们的药后死亡,其余的要么就是还没来得及喝,要么就是只来得及喝了一点,也有中毒的症状但并不严重。”
“这件事父亲怎么说?”
“父亲后来的解释是与我们有间隙的方氏本家诬陷,派了公开签下生死状的麦冬去揽江城解决这件事情,并且从钱庄里拨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银两,五分去厚葬那些喝了我们的药而死的人,剩下的五分全部作为控灾的支出,在揽江城看病的人一律无需付钱,包括煎药都是我们的人来做的。”
“应该没那么简单吧,如果只是方氏使得绊子,父亲应该不至于全部的控灾款都由我们出。除非……“柏容柳紧蹙着眉头,严肃道。
“是的,我们家出内奸了。”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下,周遭的人不全是自己人的情况下被逮到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柏蓉岚轻叹了口气,“父亲现在就是在忙这件事,大哥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帮帮父亲吧!”
“当然,只可惜我八天前才回来,如果那时候我在揽江城的话,任他再有多少内奸都不可能得手,只是那时候在家的也只有你和小幺两个女孩,兄弟们都出去了,不然怎么会至于让我们这么狼狈。”柏容柳自是聪明人,料想是那内奸用了柏氏的名头做了那般不义的事,沉痛道。
“大哥不必内疚,大哥已经回来的不算晚了。人回来了就好了……对了,小幺怎么样了?”柏蓉岚想起陷入幻境的前因,她既然现在在房内,那么她肯定是去找过小幺的,“小幺该不会出事了吧?”
柏容柳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出这个事实,看着柏蓉岚因自己的沉默而愈发难看的脸色,他不再想着隐瞒:“小幺她……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