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不似东风般缱绻的夏风,已是带上了秋的凉薄。
她,竟还没睡吗......
透过两层纱窗,目光横纵半个院子,目力极好的他毫不费力便能看到银辉中仍端坐西厢的清瘦侧影。
她不是服下了佛有泪吗?怎会还如此单薄!虽说白日里颇有几分暑气,夜深后露气也是寒得不知不觉的,白芷不是一直贴身服侍着岚岚的吗,也容得岚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行,我得去说说白芷,这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再不给她长点记性,迟早要骑到主子头上来!
好似给自己找了个正当无比的理由,狠狠抖落口气,右手却下意识地折了折左腕宽边袖口。
每一步伐的幅度都失了平日从容稳健的风度,竟是几步便从厢门迈到了院中。忽的止住风从云随的脚步,一手背后,踌躇的抖了又抖自己从下午便没停过的袖子,本来坚定不移的脚尖指向在本就是匆忙收掇的院间土地上碾了又碾,不一时竟是教他在地上碾出了个小坑。
教训仆人明早起来也可以的,为什么要急着这时候去呢?收敛唇角,褶出了一个纠结的深度。
果然,还是鲁莽了吧!还是回去吧,她都已经及笄了,要是还管不好一个小小的婢子、照顾不好自己,那他也没办法帮她一辈子的,她以后......
深深望一眼依旧坐在西厢窗下不动分毫的侧影,回了身。
......是要出嫁的啊......
就在柏容柳转身将要离去的时候,从西厢传来的窸窣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姐,夜深该睡了。”
放空的思绪在叩门的那一刻回笼,推开手中的书卷,偏头应道:“知道了。”
门外白芷没有走开,继续问道:“白芷端了热水来,小姐要白芷服侍洗漱吗?”
柏蓉岚扶着桌案起身,道:“端进来放几上便下去罢。”
“是。”
将铜盆用腕部抵住在腰间,空出手推开门,白芷低头跨过门槛,合上门,转身走至几案前,放下了铜盆。看着在案后小榻上闭目休憩的倦容,手下的动作愈发轻缓——即便她之前的动作已是放轻到房内只余柏蓉岚略粗重的呼吸声。
将布帕抖展开来,慢慢浸入水中,等到确定布帕不再有一丝凉意,白芷将温热的布帕自水中捞出,压去多余的水,凑近柏蓉岚。
“呀——”
柏蓉岚猝然睁眸,自己的手正紧紧的卡住白芷的腕关节,钻进凉意的帕子落在自己胸前。
白芷痛呼出声,见柏蓉岚醒来又陡生悔意——不应该吵醒小姐的。
迟缓的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已不再是当初了,自己根本不必那么草木皆兵。
“白芷,辛苦了。”
松开白芷的手,柏蓉岚淡淡道。
拾开那块湿帕子,手不自觉收紧。
“白芷,陪我去外面看看吧。”
不等白芷反应过来,榻上之人已是只着中衣便跨出了厢门。
小姐会着凉的!
随手抓了件外衣便追向柏蓉岚,却见自家小姐就立在长廊的拐角,负手往院内望去,也不知在望些什么,只莫名地......
满身孤寂......
学着柏蓉岚般往院内望去,却看不见除淡鸦色夜幕外的任何轮廓。
她家小姐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小姐,披上吧。”
“回去吧。”
“好。”
像出门般的莫名,夜色下的两人却是默契如有灵犀,背身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