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本心来说，陆离很愿意帮助绛红唇，落山门如此空荡，收一个资质不佳的弟子又有什么问题？权当收了一个免费的杂役。
但是，绛红唇远道而来，难道只是想来落山门当个打水做饭的杂役弟子的么？她脸上虽无一丝阴霾，但心中难道不恨张学圣吗？
即便是陆离这个彻底的局外人，仅仅是听了事情经过，也对张学圣的行径感到愤怒，更何况是当事人的绛红唇？
另外，也要考虑落不凡的心结。如果他将休戚功传给绛红唇，那么毫无疑问的，他晋入天星的希望更加渺茫。
陆离思索片刻，开口问道：“绛姑娘，你为何想要拜师学艺？”
“我想亲手打败张学圣。”绛红唇冷静说道，“我要出气。”
陆离看着她，“这很难。修行一道，一时二势三天资，努力和决心还在之后。”
所谓的“一时二势三天资”，是修行界一句古老的箴言。
它说的是，修行最重要的时运，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其次是依附的势力，势力大，不但起点高，而且极限也高。
在这两样之后，是天资。
修行是门手艺，而不是学问。学问可以有系统的教学，而手艺全凭个人经验。天资不好的人，真的不会太强。
绛红唇说道：“我知道，我并不打算有多强。张学圣是鬼牙九重的修士，我只要比他稍强一些就好。”
陆离听她语气平静，看她神色平静，心中知道她早已下定决心。他不再多言，起身说道：“我去请示一下掌门人，两位稍待。”
陆离走出偏厅，立马看到了正趴在墙上偷听的落不凡，他问道：“都听到了？”
落不凡点头，“这女娃娃命苦哪！难得的是她意志坚定，不似一般女流哭哭啼啼。”
“但她天资不高。”陆离说道。
落不凡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他举棋不定。
修行一道，是需要灵性的。
鬼牙一境，是锻造身体、让身体能够容纳真元的一个过程。它属于基本功，只需苦练即可，没有花巧。
而鬼牙的下一境，“道心境”则完全不同。
道心者，心中之道也。它是凝聚真元之精，在膻中长出第二心脏的一个过程。
如若心中无道，那便无法凝结道心，这个境界考验的是一个人的“灵性”和“悟性”。如果天资不佳，那么道心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这是为什么道心修士远比鬼牙修士少的原因，也是每个鬼牙大圆满的修士都要出去游历一番，增长阅历并争取有所感悟的原因。
每个人对世界的理解都不一样，人们或正或邪、或温和或偏激，所以，人们凝结的道心都不一样。
心中有正气的，当然会有浩然心；怨恨世界的，很可能凝结杀戮心。除此之外，还有比较实用的“火焰心”、“雷电心”之类的元素道心。
落不凡说道：“老夫的休戚功，可谓是专门给低资质人士预备的心法。有老夫珠玉在前，她再是一块顽石，修为也能一日千里，丝毫不亚于那些天才！她想打败那个叫张学圣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陆离却摇头，“她可能悟不到道心。”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道心一境，其实是对过去人生的一个总结，有大感触就能凝结道心。”落不凡说道，“想这丫头惨遭抛弃，心中必有积怨。如果积怨够深，再不济也能凝结出一颗‘怨恨心’或者‘杀戮心’。”
“这么说来，你是想收咯？”陆离迟疑片刻，“落老，我多句嘴。我觉得她很难到达天星一境，她可能扯你后腿。”
“唉！天星岂是易事？这真武界才多少天星高手？”落老摆摆手说道，“老夫有识人之明，这丫头似乎不像是与修行无缘。况且她从秀州千里迢迢来我落山门，也是一种缘分吧……”
落不凡连着说了几个理由，不知是在说服陆离，还是在说服自己。
“行吧，你去收了她吧。心善是好事，我得赞成啊。”陆离露出笑容，朝后厢走去，“我去挑个吉日，咱们办个授业大典。”
落不凡自去不提，绛家感恩戴德也不提。
陆离很快选定三日之后，在落山门开始第一次授业大典。落山门虽然没什么人，但收徒之事还是庄重一点，以便讨个好彩头。
真武界的授业大典，万变不离其宗。
弟子素衣入门，先跪公认的修行创始人“太清上祖”，每一个宗门，都有祀奉太清上祖的祠堂，落山门当然不例外。
其后，由门派的长老宣读本派宗旨，长老念一句，弟子跟着念一句。落山门没长老，就由陆离代劳。
接着，跪掌门人、跪师父。
最后，落不凡手染朱砂，在绛红唇的额头点下红印。额头被认为是灵魂所宿之处，朱砂代表掌门人的鲜血，这一点，意味落不凡承认绛红唇是他的弟子了。
陆离送上门派制服，绛红唇当场穿上，再次跪拜。
授业大典这就算是完成了。
绛金牙站在一旁旁观，看着看着，竟然哭了出来。陆离诧异地看着他，绛金牙连连说道：“情绪激动、情绪激动，陆先生勿怪。”
陆离连连摆手，“不怪不怪……”
绛金牙对着陆离一揖到底，“陆先生，烦劳您往后多加关照小女。”
陆离笑道：“入了落山门，便是一家人。以后绛姑娘的事，便是我陆离的事。”
落不凡和绛红唇去静室传功，绛金牙和陆离在偏厅闲聊。聊着聊着，范进突然回来。
他唉声叹气，也不管边上有个陌生人，一屁股坐倒，端起陆离的茶就喝。
陆离皱眉说道：“你还有脸回来？平日里花天酒地就算了，授业大典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肯出席，你还算是落山门的监督官么？”
范进连连摇头，一脸颓唐，“我真是没脸回来了……小小陆离，你托我办的事，我没办成！唉！”
陆离早有预料，他说道：“这也不怪你。落山门今天才收了第一个弟子，哪有镖局肯跟我们干那买卖？等到咱们会御剑的弟子多了，那就好办了。”
范进听着陆离的劝慰，心情仍旧低落。这两人来落山门一段时间，一个人干了一件事：
陆离去解决宗门的灵气浓度；范进去解决资金问题。
要论难度，范进的任务不简单，但陆离干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结果呢？陆离办成了，范进搞砸了。
范进出身优越，自尊心当然极高，眼下他和陆离的对比如此鲜明，叫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绛金牙是个商人，对信息有着天然的敏感，头脑也足够灵活。他听两人对话，结合他自己对落山门的推断，心中便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开口说道：“两位有什么烦恼么？说来给鄙人听听，鄙人可能帮得上忙。”
陆离看着他身上的绫罗绸缎、看着他双手上的十一个玉扳指、最后看着他满口金牙，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陆离抱拳说道：“这倒是我失礼了，还没请教绛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秀州盛产锦绣丝绸，鄙人是当地大头。”绛金牙面有得色，“鄙人赶上时运，正好遇上飞剑运输业大兴之际。往年我最多卖到周边七八个郡，要再远，车马运输费用就过高，得不偿失了。”
陆离点头，“如今飞剑网络遍布真武界，阁下的生意，想必也遍布真武界了？”
“是是。”绛金牙忍不住笑意，“绛氏锦绣，百汇城也是有分家的。陆先生要是有需求，尽管去挑就是，我已打过招呼了！”
陆离连忙捅了范进一肘子，范进一收颓势，整个人春风满面、容光焕发。
他悄悄对陆离说道：“绛氏锦绣了不得，真武界本来只有七大锦绣庄，这绛氏锦绣后来居上，成功把‘七大’变成了‘八大’！”
陆离单纯地问道：“有钱吗？”
“怎么能说有钱呢？”范进说道，“太有钱了！”
陆离顿时陷入了疑惑之中。他不想自寻烦恼，于是直接说道：“在下倒是没想到，绛先生原来是家底殷实之人。”
绛金牙笑道：“一般人看我打扮，都以为我只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
“在下倒不是以貌取人。”陆离站起身来，侃侃而谈，“先生乃是巨富之人，而这天底下的门派，有几个敢说自己不缺钱的？绛姑娘有您这样的靠山，拜入某个宗门难吗？以你的财富，我想即便是让您女儿直接在某个门派当个名誉长老，也不是难事！”
修行是烧钱的玩意，许多宗门都会依附某个商会，用保护商会基业的名义，换取商会的经济救助。天底下有两种人最好拜师，一种是天赋异禀之人，一种则是巨商之子。
相较之下，后者或许更受欢迎。
绛金牙颇为赞许地看了陆离一眼，他问道：“依陆先生所见，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陆离说道：“想必是绛先生有难以达成的要求吧！绛先生，我落山门也缺钱，您那要求，能不能说来给我听听？”
“哈哈！英雄出少年哪！你年纪轻轻，倒也不能小觑。”绛金牙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三年之内，让我女儿亲自打败张学圣！如果陆先生能达成这个要求，别的不说，钱财管够！”
范进拍案而起，正要大吼一声“成交”，突然就被陆离一脚踹翻在地。
陆离说道：“请绛先生指明张学圣所在，我先去窥探一番，再作答复。”
绛先生连连点头，“踏实！鄙人就喜欢和踏实人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