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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

告别校园之后的生活,充满着无数的新鲜感。每日上班路上会遇见不同的人,每日在工作时,也会遇上些从未经历过的事,与其说是在适应社会的按部就班,更多的也不过是职场新鲜人的少见多怪而已。

每周上五天的班,朝九晚六,周末两天休息。而那个时候齐本笙已经有了自己的车。周末,她总是会来接沈凝香一起找间咖啡馆喝咖啡。她们把每周喝咖啡、泡咖啡的事情当做最重要的事情。这是两位异样女子所相处的方式,她们也就是这么安静的窝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看着被拉花的咖啡冒出氤氲的气息,小口小口的喝着浓密奶泡的咖啡,却不曾言语。天气好时,阳光从咖啡馆的窗子里伸进来,仿佛不想打扰,轻轻的照在女子们的头发上、脸上,让她们的脸被镀上一层金光。

……

沈凝香回想到这里,她突然间打住了,再回忆下去,一个人的名字就会不自觉的跳出来,像一个被大写的符号一般,鲜艳,显眼。那是她花全部力气去遗忘的,她不是悔恨,完全的出于悲伤。她试图放弃,要放弃,拿出那种决绝的方式,可是她有一个坏毛病——顺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脖子里的项链。她摸到的那个字母,这回忆就跟潮水般涌出来。是那种决堤式的,一下子铺天盖地的蔓延出来的。有时候心里想着欺骗,但身体却是诚实的。

越不甘愿的想起,却偏偏被提及。

她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们曾经的相遇。她的脖子里挂着那条唯一定制的项链,黑色的绳子早已老旧褪色,项坠是不大的单颗核雕——长生果。寓意长生、永远。正面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普通,背面则暗藏玄机。

长生果的反面刻了个大写的“N”。

很少人能够看见那个在背面不太起眼的“N”,若是不小心被看见了,一旦问起,沈凝香只是淡淡说句,我名字中的其中一个字罢了。这一带而过里藏匿着搪塞。她分明就是刻意去避免回忆里的那个人物——杨念羽。他的念字里也包含着一个“N”。

杨念羽起先只是共事的一个同事。他们不熟的。这家游戏公司的人数庞大,不细数大约二百至三百号人,多数在技术开发部门,人数也最多,还有很多是游戏测试员。他们都坐在设计很特别的一个大圆圈里面,圆圈又被划分成一环又一环,从上往下望去,这些人都像是忙碌的小工蜂,而整个巨大的圆圈就像是巢穴。技术部的IT宅男们几乎都长着同样的长相,同样的性格,同样的对游戏的执念与喜好。他们头发微长、嘴巴四周一圈胡渣,一副不修边幅的状态。夏天,总是白色或是有个花样的T恤、深色短裤、一双人字拖,眼神迷离状的出现……冬天除了穿得厚实些,眼神依旧保持永远的迷离状。

一个被大部分技术宅男攻陷的公司,其他部门的人会变得渺小起来。但这样的公司氛围有个好处,就是人际关系比较单纯,大部分的职场新鲜人,都还不具备老谋深算的本领,除了埋头苦干外,这里有无趣和风平浪静般的安逸。

沈凝香每天的任务就是出一篇稿子,周一拟定一个写作计划即可。负责的是一个跳舞类的游戏。为了体验游戏,有一个内测版的账号,可以在游戏尝试任何新的项目,游戏里那些虚拟的美丽衣服也能一一尝试。但对于花钱玩游戏的玩家来说,这是天堂般的诱惑。

她并不爱游戏。

更多的空闲时间,她会用来写作,写她喜欢的故事。男人和女人的故事。这些故事简单、直观,男女主角充满了言情的意味,像一具骨骼,没有血肉的,她未曾经历过爱,怎么会写出爱的故事呢?

周末的时候她会把故事带给齐本笙看,让她帮她一起修改。

齐本笙喜欢阅读她的故事,但她常常不点穿她文章的空洞性。她是带着欣赏和殷勤的角度去看的。

凝香,你会爱吗,以后?齐本笙看到一半,突然间问这个问题。

爱,太危险,要小心谨慎些。沈凝香的回答让齐本笙出乎意料。

这样的回答是有根可循的。沈凝香的出生并不好,算是单亲,亦或不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从三岁起就跟着继母余薇生活。父亲沈庆原本是公安局的,后来一次意外,失去了双腿,幸运的是在失去生育能力之前和余薇有了儿子——沈余。他是沈凝香同父异母的弟弟。

沈庆已经是一个残疾人了,依仗着补贴过日子,并不乐观,甚至拮据。但余薇还是坚持的跟着他,对他的生活起居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从不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她话总是不多,眼神里却透露着坚定。

余薇对沈凝香也并不苛刻,虽不是自己的孩子,在诸多对继母的诋毁与苛责中,她已经算是表现上佳了。可隔着一层肚皮的事情,总是不那么亲热。她是一个只有继母的孩子,母爱仿佛被借来的。沈凝香亲眼看着余薇紧紧搂着弟弟沈余的样子,是抱着一块属于自己的肉,是浑然天成的拥抱。

但沈庆一直表现出冷淡与默然。他常常会望着一天天长大的沈凝香发呆,在沈凝香的影子里惦念起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他在想着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也只能想想了,一个失去双腿的男人根本没有能力去找寻一个女人,他甚至没有能力踏出这个家门。他现在在生活居然还是倚靠着另一个他并不爱的女人生活。

生活总是需要继续,但爱断然不能继续,放在心里,也是一种活法。

他对女儿说,凝香,不管你的今后会有如何的际遇,绝对不能轻易去爱,对于爱,要小,心,谨,慎。

为什么是小,心,谨,慎?很危险吗?沈凝香问父亲。沈庆却没再说下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的不幸,并不代表着女儿将来的不幸,兴许她会遇见一段平凡、朴实却幸福的婚姻。他愿女儿找一个老实男人,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过平淡的日子,真实的过着每一天,然后两个人孕育子嗣,白头到老,这样就好。父亲总是希望女儿能获得平凡真实的感情。不然他才不会在婚礼上心甘情愿的将牵着女儿的手交给另一个男人。

但,这个男人却不应该是杨念羽。

但,小,心,谨,慎的爱却是猝,不,及,防的出现。人算计好的,都不如天算计巧的。

杨念羽,有别于公司里那些奇怪的宅男型。他干净、清秀、温暖。笑起来能甜到人心坎里。他从一进公司就被好几个女生盯上,时常会收到各式女生送的表白礼物。而他不屑一顾。

工作上认真出色,甚至是锋芒毕露的张扬,他是风云般的人物。他的内心里充满着力量,他要用全部的激情去占领这个世界。内心膨胀出一股力,像海面用力卷起的浪花,狠狠的拍打着周边的岩石。他说,终有一天,他会站在一间很贵的办公室里俯瞰着无数员工为他工作,庞大的资产管理让他热水沸腾,社会名流的案板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所想的,却是沈凝香从未想过的。

她只是一个弱小、甚至是懦弱的女子,她没有遥不可及的梦想,她的眼下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和一个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或许他们会为生活的更好些而劳累奔波,或许会为柴米油盐而困惑,可至少是和她所甘愿付出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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