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喜笑颜开,脸上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说道:“好嘞,可以听故事啦。”黄脸大汉摇头道:“不必了。这一战,孟某绝无更改。”
慕剑凡皱起眉头,道:“孟兄怎生不通情理?”黄脸大汉目光炯然如炬,仰射苍穹,沉声道:“这是先师生平宿愿。我苦练二十年武功,也是为此。”
白衣女子嘟嘴道:“真是不解趣。”慕剑凡只道他想在江湖中闯出名堂,心中不以为然,当下仗拐横在胸前,道:“孟兄若想扬名立万,在下也有几分名头,可与孟兄切磋一番。”
黄脸大汉“哼”了一声,身形伫立如杵,衣发无风自扬,豪气干云地道:“你非是当今天下第一号的人物!若你今日是了,明日我便可与你一战。”东方朔见他气势不凡,胸中热气上涌,赞道:“好个汉子!”卫青呆呆地望着那大汉,满脸的钦佩之色。
白衣女子嗔道:“你这个恶贼,好大的口气,不怕闪了舌头。”蓝衫男子亦感新奇,大为心折,想道:“这一路东行,算是见着个真汉子。中原人物如此,门主的大计怕是不易。”
慕剑凡垂手问道:“敢问孟兄年岁?”白衣女子又插嘴道:“你是要与他拜把子麼?”黄脸大汉似也给这话儿激起心事,道:“再有一月,将近虚度三十载光阴。”
慕剑凡若有所悟,喃喃道:“难怪、难怪。”他低头思量,心念道:“人之所志,岂能阻拦?”胸中豪情顿生,移身回席,朗声道:“孟兄可愿陪在下喝个痛快。”黄脸大汉大踏步坐到对首,道:“有何不可。”慕剑凡微笑道:“好!”叫道:“酒保,取两大碗来,打十斤杜康。”
白衣女子挣然起身,绕二人坐席转来转去,似要将他们瞧个清楚明白,终忍不住道:“你们好意思称作江湖豪杰?”
二人并不理会。慕剑凡抱拳道:“还未请教孟兄高姓大名?”黄脸大汉道:“在下姓孟名昶。”心中却在奇怪:“他既知我的来历,为何不知我的姓名?”慕剑凡似乎瞧出他的疑惑,微笑道:“在下是从青冥大师处得知孟兄的来历,未知晓孟兄的名讳。”见孟昶眉头凑得更紧,又道:“我上天道宗所为它事,与孟兄无关。”忽而叹息道:“我来寻孟兄,其实也因此事。”
孟昶问道:“慕兄烦恼何事,不知可否相告?”慕剑凡又是一叹,道:“非是在下信不过孟兄,只因青冥大师再三叮嘱,不可外泄。还请孟兄见谅。”
他们二人话声虽不大,但东方朔就在旁近,句句听入耳中,心道:“自昨日赵公子现身,青冥大师似乎平添不少烦心事。”提起酒杯,咕地一下喝干。卫青却不饮酒,夹菜夹肉地吃着。
白衣女子又嘟嚷两句,可二人仍然置之不理,她一气之下,自回席间。但听“噔噔”响声,青裳女子端着两只大碗、一大坛酒,置于桌上。慕剑凡道:“劳烦姑娘。”取过大碗,左右倒满。孟昶端起酒碗,仰脖子一口喝干。慕剑凡亦不遑多让,随而饮尽。二人你来我往,竟吃了十来碗酒。青裳女子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东方朔忽招手道:“三姑娘不妨来与鄙人小酌两杯。”青裳女子果真走来,坐在旁侧,向卫青打量了几眼,说道:“这是你儿子?”东方朔喝在口中的酒喷将出来,轻咳两声,道:“三姑娘莫要说笑。”卫青尴尬无声,继续低头吃菜。
三姑娘冷笑道:“你平日沾花惹草还少麼?难不成不能有孩子?”东方朔也不着恼,笑吟吟地道:“非是不能有。只因鄙人盼望将来劣子能唤三姑娘一声三姨儿,那便是不能随便生啦。”三姑娘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但见人多不便,只得压住怒气,抓起桌上的酒瓶,咕噜咕噜饮尽。
东方朔忽而正色道:“三姑娘,鄙人观楼下似乎来了许多江湖豪客。”三姑娘冷冷道:“与你何干?你手无缚鸡之力,还要管江湖事麼?”隔桌二人听见对话,皆现出诧异之色。
东方朔道:“眼下朝廷多事,而齐元君大寿在即,江湖人潮涌入,我怕长安城上下难得安宁。”三姑娘满不在意地道:“能出什么幺蛾子?来的大多是名门正派,宵小之辈岂敢闹事?”
东方朔心知这姑娘不如她大姐****,也不便与她说得太细,又问道:“楼下诸客皆是何许人?”三姑娘扳着手指头数道:“有齐地的‘铁汉’马立、‘急风剑’严嵩,鲁地的‘三才剑客’路遥、‘回环手’邱通,”忽沉着脸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东方朔沉吟道:“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又道:“那楼上雅间中?”三姑娘立时变了脸色,低声道:“你莫要管这个!不要命了麼?”东方朔嘿嘿一笑,道:“依我看来,无非是十大名庄的侠士,抑或是尚书堂的贵客。”三姑娘绷着脸,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臭家伙,你别胡说。”
东方朔也不挣口,偏转脑袋,眉目似笑非笑地看向慕剑凡。慕剑凡一凛,暗忖道:“这人话中颇似意有所指。对啦,三花酒楼名满天下,三教九流无所不来。那帮人马既要行刺齐元君,必得寻处地方商量计策。与其守株待兔,倒不如四处探查。”他早年也曾数度来京,深知三花酒楼待客严谨之道,阁楼的雅室独僻一方,别有出路,甚为隐晦,向来是机谋之地。
慕剑凡思虑及此,放下手中酒碗,向孟昶道辞。孟昶与他正是酒逢知己,方未尽兴,但想只是初交,也不便多留。慕剑凡一去,白衣女子便移身过来,直愣愣地瞪着孟昶。孟昶大口喝酒,全不理会。
三姑娘瞧着有趣,松开玉掌,侧身斜视。卫青位置尤佳,放眼看去,白衣女子的容貌神态尽在目中,瞧得清清楚楚。但见她秀发披肩,面容隐现病态的白皙,瑶鼻挺翘,一双明眸灿若星辰。卫青不禁忆起早时所见的紫衫女子,她的眼神温柔似水,令人如沐春风。面前这两个女子虽也是极美,却难及她万一。
孟昶似也被她瞧得心生不安,问道:“姑娘意欲作何?”白衣女子会心妍笑,道:“本姑娘是想瞧瞧你能有什么本领,看来也稀松平常得很。还想打什么天下第一的人物,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孟昶皱眉道:“你这女子,能瞧出什么?凭你的功夫,回去再苦练上十年八载,兴许孟某还会放在心上。”
白衣女子气惨颜色,倏忽倒在桌上痛声呻吟。孟昶原本无意恼她,这时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伸手搭住她的脉博,但觉平缓无异。正在纳罕之际,斗闻一个破风之声扑面而来,比之上次劲势更急。孟昶与她面容贴近,相距不过尺许,又毫无防范之心,这根毒针射来,当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值此性命攸关之际,那容得他细想,当下右手一扬,一股雄浑之极的掌风劈了出去。
这一掌实是他生平功力所聚,想那一枚细细的银针在尺许之内激射而来,若要以无质的掌风将之震开,所使的掌力自是大得惊人。他一掌打出,只闻得一阵淡淡的香气,毒针偏转而下,齐根没进肩头。孟昶当即打桩运功,将毒针逼出体内,“叮”地一声,打入梁柱中。
白衣女子也受孟昶的掌力所震,身子平平飞出,忽而平空一跃,落在三丈远外,嘴角沁出鲜血。白衣女子惨然轻笑,道:“你服不服我?”
这一下变故远出众人意料,待得回过神来,已成两败俱伤之势。蓝衫男子大惊失色,至于怔立。孟昶怒喝道:“奸诈小人,作此行径,谁肯服你!”
三姑娘亦怒形于色,挺身上前,冷冷道:“在我家酒楼,从来不许闹事。”伸掌道:“你将解药留下,速速离去。本姑娘便不与你计较。”
白衣女子撅起小嘴道:“你说不许闹事?你倒回头看看,那边不也有人在打斗。”三姑娘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栏杆外两条人影翻飞,不一下子落在栏外梁上。这二人身法极快,竟瞧不清人影,但见一片青光霞飞,隐约夹着数道幽芒纵横,令人目眩神迷。
孟昶凝神细辨,高声呼叫:“赵兄,慕兄,二位为何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