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十三都很晚回来,总是眼眶红肿,想跟他说些安慰的话,又怕唐突。毕竟皇子自有其尊严,万一话不对口,企不适得其反。今晚服伺他入睡时,十三面色哀切,忽然失常地抱着,哽咽失声道:“额娘真的要离我去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鼻子一酸,泪水盈眶。也不管什么男女受授不清了,任由他抱着,轻声安慰道:“十三爷多陪陪娘娘,娘娘定会好起来的。”
过了片刻,他轻轻地推开了我,面色微红,低头不语。天气热得人更加心情烦燥,坐在床边给十三打了一夜扇,心如乱麻。其实到这里,跟十三说的话自然有所限制,总觉得与十三应该保持距离,走的越近越是危险。
第二天,一早十三又奔重华宫而去。因为敏妃的事,大家都心事重重。在这种子凭母贵的皇圈圈里,失去母亲的僻佑,是何其不幸。坐在院子棋桌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树荫,心中一片迷茫。
直到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只见小顺子泪流满面,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一声哭腔地道:“姐姐,娘娘薨了!”
“那……那十三爷呢?”一下结巴的说不出话来,泪不知何时早已划落。
“爷先是大哭,现在,跪在娘娘跟前一声不吭,姐姐快去看看吧!”小顺子说完拉起我就往外跑。
气喘喘地跑到重华宫,只见人进进出出,里面哭声阵阵。十三立于床前,握着敏妃的手不放,太监正在劝他放手,安理布置事项。十三无动于衷,十几年来的顺风顺水,又怎么能一下接受眼前的事实呢?香桂银桂等贴身伺女边流泪边用白绸布置室内,素桌白围悲切切,让人无从适应。
此时的我又是何其渺小,我什么也不说,也不想说,静静地跪在十三身后。为敏妃,为十三,也为自己进入这个时空而难过。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十三阿哥才被劝起。
一切安规矩进行着,设灵堂,入敛,宫里的人前来吊唁。一晃几天过去了,十三阿哥每天在灵堂前供饭,守灵。没人在的时候,十三阿哥泪痕满面,无任如何坚强那也只是十四岁的少年,一向笑容视人的十三阿哥,变得沉默寡言,真怕因此而性情大变。
满人只需守孝百日,一个多月,就在悲伤的气氛中过去。皇上自临去北方避暑时探过一回敏妃,再也没亲自来过。最是无情帝王家,百闻不如一见。其他的嫔妃、阿哥也只是开始的时候看到过几个,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总有过去的一天,伤痛只是留给至亲人的回忆。
十三阿哥小小年纪撑着这个场面,实属不易。原本就消瘦的脸庞,更加的削尖了,经过这一次的伤痛,脸上似乎脱去一层先前的稚气。
带着一身疲倦回到住所,洗漱了一下,正要出门。小顺子焦虑地拉着我说:“姐姐,你想想办法,十三爷再这样下去,可怎得了?”
“小顺子,我又何偿不想,但劝的人不是没有,十三爷都听不进啊。不然……我们变个方式,但是你得对天发誓,只有你知我知,连十三爷也不许告诉,你做得到吗?”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以奇制人了。
“姐姐,爷好就是我们大家好,只要为了爷好,小顺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定做到的。”一脸严肃地单膝跪地,举着手郑重其事对天发誓道:“我,小顺子,如果泄密,不得好死。”
“好,那今晚咱就采取第一步,看看效果如何。”说完转身来到十三的书房,让小顺子磨墨,因为用惯了硬笔实在不适用毛笔,与是拿了支新笔,只浸软了笔尖,写起匿名信。
“十三阿哥:人死不能复生,娘娘一生和善,与人无争,必是已升天。常言道“人生苦短”,人到世上本就是受苦而来,不然为何孩子刚落尘世就哇哇大哭,而非哈哈大笑。佛经上说人的一生有一百零八个烦恼,如果一个坎都过不去,又将如面对以后的日子。你若真爱娘娘,就不要让娘娘有所牵挂,开开心心的,连带活出娘娘的那一份精彩。若有需要,回信后放置于御花园的铜狮的靠墙缝隙中。”
仔细的检查了数遍,满意地折好对小顺子道:“将这信于子时放于娘娘灵堂的香炉边上,记住别让十三爷看到,也别让十三爷察觉是你所为,若有回信,爷定是让你送出,你再转给我即可。”
小顺子将信将疑地接过信,速迅离去。
其实我也没底,这只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想到上网聊天,也只是图个神秘,就这样赌一把,赌的是十三的好奇心、十三此时需要的真心慰藉和坚强。时间是治好创伤的最好良药,只能试目以待。
信发出去整五天了,根据小顺子的汇报,十三也该看到了,但是似乎石沉大海。趁着给十三送衣服的机会,想看看他的反应,结果还是老样子,我的信心一下子打了一个缺口。叹气地低着头用手指划着宫墙,无可奈何地垂头走着,无视旁人而入无人之地。
“你哪个宫的?这么无精打采。”身后传来关切的声音。
“我心烦,别搭理我。”我低着头顺口答道,自顾自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猛然清醒过来,想回头看看,又不敢,索性拨腿就跑,到拐弯的时候,贴着墙壁扭头瞄了一眼。只见一人一袭白袍,腰中系着黄色的带子,正向我这边走来。
我惊惶失措的一口气跑回住所,顺手关上院门,小萍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紧张地向前问道:“容月,怎么了,爷出事了吗?”
“呸,呸,你什么乌鸦嘴,没出什么事,只是我犯了点小错。”还好碰上位好脾气的主,没有追上来,吓死我了。上回一个小宫女没有给主子请安,被当众打了几个嘴巴子。我今儿的举动,大概都可以上大刑了。
“看你,头发也散了,满头大汗的,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小萍抿了抿嘴,摇头拉我进了屋。
“谢谢萍姐姐!”自从与小萍熟了后,她老把我当小孩似的,不过感觉真好,被人照顾着的感觉真好。
洗完脸,正想在床上靠靠,门外传来小顺子的声音。一阵狂喜,忙出门迎出去,急切地问道:“怎样,爷有什么反应了?”
“姐姐,主子真的回了封信,让我放在御花园的铜狮靠墙缝隙中,只是让我不许让人看到。”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把信抢了过来。
我竖起大拇指道:“小顺子,你可真是当间谍的料。”
小顺子眼睛闪闪发亮,惊喜的问道:“姐姐什么叫间谍?”
“这是收集情报的人”我随口说道。
小顺子立马拉下了脸,嘟着嘴道:“啊?那可怎么办呀,要是让爷知道非要我小命不可。”
“你怕什么,我们做的是好事,出事我担着,只是你还得守着你我之间的约定,记住了。”
“记住了。”
我打开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你是何人?你非我,企知我之苦?知我心者慰我心忧,不知我心者慰我何求?”
看到这句话,我可真信古人少年早熟了,也无心再深究,马上回房提笔写了下一封。
“十三阿哥:我只是懂你之人,你又非我,又企知我不知你之苦?丧母之痛固然难忘,可你是皇子,是兄长,在民间还有长兄如父之说,难道你忘了还有格格需要你吗?何况还有皇上关注你。伤痛就如山洪瀑雨,只有迎向它,你才能在高处获得生机,如果逃避或只是无助,你就会被卷入洪流。所以,为了需要你的人振作起来吧!”
小顺子拿着我的信,迅速离去。听小顺子言,最近十三阿哥吃得很少,想必下人也会好好照顾的。这些日子十三都未回来住过,我好像成十三所的管家婆了。
想起好久没有看灵香了,于是到乾清宫找灵香,正好这段时间康熙去北方避暑,她也闲得很。
灵香见到我兴奋地拉着我到她屋里,边端茶边道:“容月,这段时间可好?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好去找你,为你担心着呢?十三阿哥好吗?”
我轻抿了口茶,掩饰心里的惆怅,淡淡地道:“我很好,只是十三阿哥受了很大打击,日渐清瘦,很是担心。”
灵香拉着我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十三阿哥也会恢复的。”
“后年我就可出宫了,跟你也许就一年的缘份了,出了宫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灵香似有不舍的说道。
听她说出宫,那种迫切向自由的心思,在我心中升腾,对我一个从自由时空来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就是一种煎熬。探问道:“我也想出宫,姐姐除了到年纪就没有其它出宫的办法了吗?”
“傻丫头,办法是有,就是被指婚,可不就出去了吗?”
“我才不要呢,像我这样的身份,指了也是些七老八十,三妻四亲的人,我宁可独守孤灯。”早听小萍讲过,有些秀女会被皇帝指给贵族为妻,我又不是从小受封建礼教荼毒的人,叫我跟别人共伺一夫,太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不是很正常吗?”灵香不解地问道。
“姐姐可有婚配了?”我急忙转移话题,跟古人没真可较。
“未进宫前,家里倒是说了一房婚事,只是男方不愿等,退了。等我出宫已是老姑娘,还有谁要呢?”灵香伤神的回道。
在这个时代女人过了十八岁就是大龄青年了吧,宫女出宫至少二十五岁了,这世上哪还有好男人可供你选,叹息啊!
还是安慰道:“姐姐,何需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百户人家自有好男。”
“说得好!”暗香走了进来,三个女人一台戏,闲聊了一个下午,扫除了连日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