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致远每个月都会来几趟,每次都送来一大堆妇婴用品。悦兰感动于他的细心,却也明白,于一个心伤溃烂的人来说感动只是感动,是不会成为感情的。致远说这是给干爹给宝宝准备的礼物,倒让悦兰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反而不够磊落。有时悦兰也说太多东西了,小房子快装不下了,致远也只是憨憨地笑着,下次依旧。悦兰无奈,只好由得他搬。
鸽子花开了,绿叶白花,相映成趣。风吹过,白色的鸽子花随风摇曳,可爱极了。
悦兰不在家,致远站在树下百无聊赖地数着鸽子花。一只纤细的手从背后拍到肩上。不用看,只有她。这半年她的心情已是渐好,偶尔也会出其不意地做些调皮的事,像大多数女孩子一样,调皮之后会偷着乐。
致远转过身,看见她满头大汗。孕妇本来体温就偏高,看样子她还是刚赶路回来。他递过手帕,拭去她额上的细密的汗,一边嗔怪着:“这么大的太阳,身子又重,到处乱跑很危险的。”
她接过手帕,轻轻擦着:“没事,还有一个月呢。班上有个女生,家里不让她上了,还有一个星期就中考了,她成绩挺不错,我不想她遗憾,所以到她家去家访了。也不远,就五里地。”看他的脸还挂着霜,悦兰吐了吐舌头,说:“到宿舍去吧,我很想吃家乡的橄榄肉了,带来了吗?”
致远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上次你说过想吃,还好家里寄来的还没动,就给你带过来了。”
晚饭,致远不让她下厨,亲自炒了几样家乡菜。进入夏天,她就一直胃口不好,致远特意给她做了几道清淡可口的家乡菜。
悦兰看着,果然食指大动。但没吃得两口,就冷汗直冒,捂着肚子紧咬牙关。致远大惊,心想不好,怕是白天走得太累了,以致动了胎气。
致远安抚着悦兰,从房间里取出悦兰一早收拾好的衣物袋,装上尿布、卫生纸、日用品等物件,抱起悦兰,飞快地往镇卫生院奔去。
没过多久,诊断结果出来了,说是动了胎气,孩子要提前生产了,但是胎位是横胎难产,同时孕妇患有妊娠高血压等症状,镇卫生院没这个条件,必须送到市里的医院抢救。
镇卫生院的急救车很快就开了出来,在疾驰的急救车上,致远马上打电话让给进修医院,请求安排手术医生,同时咨询妇科医生要注意的事项。
悦兰的汗密密地渗出,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紧闭双目,编贝般的牙齿咬在下唇上,一道深深的痕。
致远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眼里绞着心痛,恨不能分担她的痛苦,恨自己身为医生也无能为力。
“米米,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车开得好慢呀,原来心急如焚是这般难受。
悦兰微睁了一下眼睛,又摇了摇头,又闭上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牙关咬得更紧了,双手死死地抓住致远的右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悦兰的下唇已经给咬破了,沁出鲜红的血丝。致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撬开她的牙关,把自己的左腕伸了进去。
疼,钻心的疼。但如果自己的疼可以换来她的万分之一的不疼那他愿意,如果自己的疼可以让他减轻心灵的内疚那他愿意。只有陪她一起痛着,才能真确地感觉到两个人在一起,这一刻,心是如此贴近。
手术室的门嘎然关上,致远才发现汗湿衣衫。护长拿着手术意见书给他,他迟疑了一下,落笔在与病人关系栏中写上:“夫妻”,也许她会怪他,但这是能保护她的唯一方法。
签完名字,把笔还给护长,护长惊叫着:“范医生,你的手流血了!”
刚才一直无暇顾及流血的手腕,致远笑笑说:“没关系,我等下到办公室处理一下就行,悦兰就拜托你们了。”
护长扬了扬手中的手术单,说:“放心吧,我们院里最好的妇产医生都在这里,一定会母子平安,你就等着做爸爸吧。”
度秒如年,如坐针毡,这些都不能形容致远焦急的心情,头一次,他对病人家属在手术室外的等候有了这般深刻的体会。
在几近抓狂的等待中,终于听得“哇”一声清亮的哭声,手术室门开了,护长抱着小宝宝出来:“恭喜范医生,母子平安,是个儿子。”
顿时,恭喜声不绝于耳。
致远小心冀冀地接过宝宝,如获至宝。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悦兰,轮廓倒是像那个人。小宝宝紧闭着双眼,紧闭着小嘴,握着小拳头,他是这么小,一只手掌就能完全把他托住,抱着他,有说不出的喜欢。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此刻开始,他就是他的儿子,他会像父亲一下爱他,疼他,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