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瓦房有些年代了,本来被列为危房,年后就要拆了,可歧家却硬是要租它。
地主瞧他们家可怜,再说房子空着也是没用,便以低价租给了他们。
歧家在镇上本有一座寻常居所,日子过的也算滋润,可谁知隔壁王家的儿子中了举人。
王家家境本就高出街巷邻居们一丈,平日里总爱抓些碎皮小事不放,欺压众人,如今家里出了举人,那是船仗水势一日高,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虽然无赖之事接连发生,但街巷邻居们却是对王家敢怒不敢言,可眼看逢年过节,王家却突然叫来施工队,说是要扩建“王府”。
这下不得了,仗着个举人的位置,硬是以买狗的价格“买”了方圆几里的宅子,住了几辈子的街巷邻居也都被敢了出来。
歧三石和一些胆大的居民去反抗,却被王家打成了半废,落下了病根。
经这么一折腾,歧家只能离开,在镇外租了这么个破房。街巷邻居们也在别的地方苟延残喘的过了起来。
“天儿,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
“你只要安心读书就成,以后也中个举人,把王家那地抢回来,嘿嘿,那爹这把老骨头也能威风一把……咳咳……咳……”
歧三石病怏怏的坐在炕上,身边坐着妻子,咳嗽了几声,歧天连忙端了水上去。
“爹,咱们家就剩那么点钱了,过日子都不够的……孩儿不想念书了,给曾叔叔扫地挣钱也挺好……”歧天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
事实上他也算对得起父母,学习认真不说,在私塾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只是他觉得以家里的那些钱,根本供不起自己读书,父母的那份期望,也仅仅只是安慰被王家打垮的心灵罢了。
“小娃,你曾叔叔那是地主,人家可怜咱们,让你去扫地,你还真当回事了?”歧三石叹息一声,“你曾叔叔……是个好人啊。”
“可是,爹……”
“天儿!”一直没吭声的梅清水突然沉喝一声,咬了咬牙道,“从今天开始,你只管认真读书,娘还没老,钱的事娘来想办法。”
说罢,梅清水走出了门。
“爹,我娘她……”
“让她去吧,八成又是给人端砖了,你娘好强的很,可她的身子骨,哪里能搬得动……都怪我,若是我不去抗议,又哪里会落下病根……咳咳……”
“爹,不怪你,都怪那王家仗着狗势,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那你就努力,给咱们家也中个举人回来,让他狗王家看看,让他王家老老小小都看看!”
歧三石看着歧天,眸子里充斥着一股恨意,更多的,则是对儿子的希望。
歧天看着父亲,咬了咬牙,眸子里又多了一分坚定。
“爹,您放心吧,孩儿努力,一定能中举!到时候,把叔叔阿姨们都接回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歧天便从被窝中爬起,看了看身边熟睡中的父母,心中的信念愈加坚定。
马路上一片寂静,刚过完年,空气之中难免有些寒意。
歧天一边行走,一边背诵着诗言名辞,偶尔有几人走过,怪异的看了歧天一眼,擦身而过。
“小天,起的这么早啊。”
突然,从不远处拐来一个妇女,腰间挎着竹篮,被布缕盖着,里面不知放着何物。
“三婶,你也早。”歧天声音一顿,露出笑意。
这三婶,便是他以前的街坊邻居,善做灶糖,有祖传的秘方,虽说生意小,但味道却比之旁人要精纯不少。
待走近了,三婶笑盈盈的掀开布缕,从其中挑了个大些的灶糖,递给了歧天。
“谢谢三婶。”歧天笑着接过,三婶的灶糖,他吃了一辈子,如今看来,还是那么诱人。
“呵呵,怎么样,你爹身子好些没有啊?”三婶问道。
“谢谢三婶关心,爹的身子好多了。”
“嗯,好好读书啊,三婶去送糖了。”
三婶拍了拍歧天的肩膀,面容慈祥,眼角布满鱼尾纹,看向歧天时,闪烁出希望与期待。
这些歧天看在眼里,目中坚定更多,吃下一口灶糖,胃里暖暖的,身子一颤,寒意渐渐消退。
私塾门尚未开,歧天便坐在门口,拿出课本预习,一如既往。
约莫小半个时辰,一名身着教衣,头戴圆帽的中年,朝这里走了过来,歧天见了,忙站起身子,抱拳一拜。
这中年,正是他的老师,陈亮。
“歧天,又在读书啊。”
陈亮看了看歧天,目中露出欣慰,这歧天,不仅朴实,且努力用心,乃是他的得意门生。
“外面天冷,快进来吧。”
歧天应诺了声,跟着陈亮进了私塾,渐渐的,有学生陆续进来,一天的课程,开始了。
如此过了几日,乐德镇还算风平浪静,这一日,黄昏放学时,歧天如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可行至半路,却突然从小树林里冒出几个人影,二话不说,八风歧天拉了进去。
歧天心里惊慌,待看清眼前之人时,却有一股压抑的怒火,浮现心头。
一袭银衣,面容清白,一幅富家公子的模样。
王家父辈王滚粗,大儿子王要钱,此人正是王家二儿子,王不健。
“哎,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又没吃你。”王不健看着歧天,噗嗤一笑。
“说吧,你们想干嘛?”歧天扫了眼四周十多道身影,却表现的十分淡定。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王不健一拍手,笑盈盈的道,“明天就是小考……你知道,我哥是举人,那我也不能丢脸啊是不是……所以这一次,我的成绩一定要好。”
“你要我帮你作弊?”歧天问道。
“对,事成之后,我给你十两银子,怎么样?”王不健笑道。
歧天一怔,他本想立刻拒绝,可这十两银子,若是得到了,可以帮父亲看病,如此一来,他不免有些犹豫。
“二十两。”王不健又道。
歧天思绪万千,目中露出踌躇,若是被爹知道自己为了二十两银子帮王家二儿子作弊,说不定一怒之下病更重,且作弊万一被老师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歧天目露坚定,看向王不健。
王不健轻蔑的看着歧天,二十两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可对歧家,却是全部的积蓄。
“不行,我不能帮你,考试要靠自己的本事,你平日里不好好读书,要这些虚伪的成绩又有何用。”
说罢,歧天转身就走。
“等等!”王不健面色一变,“五十两,只要事成,我给你五十两!”
歧天无动于衷,今天就是王不健给他一百两,他也不会帮他作弊。
见歧天还不答应,王不健心中一横,满怀信心的说:“一百两!”
“不用说了,我不可能帮你做这种虚伪的事的。”歧天说道,脚步不停。
见歧天走出了小树林,王不健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哼一声,恶毒的看着歧天消失的地方。
出了小树林,歧天长舒一口气,他就怕王不健为人低下,说不好就打他一顿,好在王不健没有这么做。
“这王不健倒也没有那么坏……只是学习不努力,净会想些歪门邪道,将来成不了什么大事。”
歧天摇头苦笑,迅步回家,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家门口,可就在他将要打开房门之际,却听到了父母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