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只道人生是无常
在这个人面前,齐璘不敢有什么其它动作,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强者!虽说不到父亲那种程度,但对于此时的齐璘来说,也是绝对不可战胜的存在,八十岁晋升源灵境,这样的天赋,比起他的父亲不知超越了多少。
“有仇?呵,当然是有仇,天大的仇,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擒了那丫头的二哥来威胁她来做这等差事。”
“原来如此,那为何你不亲自杀了我,难道,还怕脏了你的手不成?”
“呵,我又何尝不想亲手杀了你,但是,让你的至亲下手,不是更好么,我倒要看看,一向疼你的爹爹,这回会如何决断。真要说的话,那就是,我尹靖轩,不屑于去杀一个凡人,哪怕是我的仇人!”
齐璘眉间微颤,没错,本质上来说,凡是没有触及到源徒境的,都可以称之为凡人,在练气境的人虽受惠于本源,却无法调用源气,只能达到培固根基,强身健体的作用,所以不能称之为修行者。
齐璘没有问他为何不曾动用宗门势力或是师承,因为这样的天才,都有自己的一份傲气,自己的仇,须自己来报。
“放心,我不会杀你爹,那太便宜了他,我要他也亲自体会一下,失去最亲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说,你爹在寻找你一个月之后,突然收到你的尸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
齐璘再不能平静,情绪波动之下,毒气攻心,一口血再次涌出,踉跄了两步,却是将那蓝色的珠子收了起来。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可否道来,也让我死个明白。”
“好吧,都说了这么多了,也不妨告诉你,我尹家,曾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家族,凭着几处茶楼药铺的生意勉强度日,但实际上,我尹家乃是数千年前的大家族,祖上流传着一件地阶至宝,这件至宝只有嫡系长子才可继承,也只有嫡系长子才可知晓,直到六十年前,我父亲与你父亲一同出去历练时遭遇危机,我父亲才迫不得已使用了那至宝,之后不久你父亲来到我尹家,说是与我父亲密谈,结果大打出手,我尹家一夜之间变为废墟,包括我爹在内一家上下一百三十五人无一生还,只有我当时被我娘趁乱把我打晕藏在了尸体下面才使我逃过一劫,你说,这样的仇,这样的恨,算不算的上是‘深仇大恨’!”
无言,齐璘很是诧异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这与他平时重情重义的性格很是不符,但是受害人就在这里,也不由得他不信,只想可能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放心,我还是很仁慈的,不会去做什么灭族之类的事,但是,我会促使你们齐家自己走向衰亡,对于你爹,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有让他身败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对得起我尹家的列祖列宗,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可惜,你看不到了,啊哈哈哈哈……”
若是之前,尹靖轩说这番话,齐璘会觉得此人很疯狂,但是此时此刻齐璘却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可怜,显然,这就是一个被仇恨折磨成长的人,终日与仇恨为伴,时时逼迫自己,所以才能如此年轻就拥有这样的实力,不然就算是有灵丹妙药相助,也不会有这样的成效。
在惊鸿大陆,人们不仅仅是崇尚武学,同样,也崇尚文学,在这里的人们看来,世间万物皆有道,有道,即有本源,从日月星辰到一草一木不外如是,练武,有武之本源,炼药,有丹药本源,炼器,有器之本源,练剑,有剑之本源,用刀,有刀之本源,以此类推,文字,也有本源,琴棋书画,也有本源。相传惊鸿大陆十大帝君,有四位是以文学晋升帝位,云帝霄景龙,以诗道称帝,坐镇云霄国,明帝薛成明,以琴道称帝,坐镇大庆国,琼帝路亦鹏,以书法之道称帝,坐镇秦岳国,空帝莫道空,以画道称帝,坐镇竹起国,剩下六帝中,有一位以剑道称帝,一位以刀道称帝,一位以丹道称帝,一位以炼器称帝,一位以单纯的火之大道称帝,最后还有一名女子,岚帝訾吹雪,以舞蹈之道称帝,坐镇风岚国。
因此,这里无论是武者还是学子,都极其受人尊敬。
但无论是武者还是学子,哪怕有再好的灵丹妙药,有再好的功法秘籍,读过再多的书,没有相应的感悟,没有实际的生死磨砺,也是无法晋级的,所以练武之人,也要读书悟道,读书之人,也要经常历练。
对于大多数家族子弟来说,开始修行的年龄都在六岁到八岁左右,练气境时,基本上每一年就可晋一阶,到十五岁时基本上也就能突破源徒境,之后晋阶稍慢,不过极少数也能在四十岁左右突破源师境,再往后就不单单是资源好不好,努力不努力的问题了,还和一个人的天资和机遇或是底蕴有关,如果一个人天资很平庸,或是没有足够的资源,他可能穷极一生也到不了源灵境,但是如果他有什么奇遇,在源师境之前,所有人都要付出基本上同样多的努力。八十岁到达源灵境,也就意味着他将别人将近四十年间的努力,全部压缩到了最多二十年之中,而且所谓的四十年,还是对于那些大家族子弟来说,其中不包括那些小家小户,普通人或是散修,那是要对自己狠到什么程度,又或许是心中恨到什么程度才能出来这样一个绝世妖才?
这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齐潇然,齐潇然的资质不算是很好,四十岁突破源师,一百三十岁就突破源将,其中定是有些奇遇,但是他父亲一心待在家族,所以才没有被其它宗门收走。
齐璘趁着尹靖轩陷入内心世界狂笑之时,缓缓向后退去,此时天边的云霞已经渐渐变暗,云端呈现一片暗紫色,下方的紫色云状烟雾依旧不停翻滚着。
他知道,有着这样一个妖才,又有着八宗十二宫里的天煞宗作底蕴,他的父亲和他所在的齐家,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
他知道,此时面对这些人,他毫无反抗之力,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就可以让自己死上一百次,也亏了修行者一贯的骄傲和尊严使得对方不屑于杀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凡人,不然自己也不可能能活到现在,虽然腹间还在向外涌出黑血还在提醒着他,现在即使没有这些人,他也是断然活不成了。
他用余晖瞟了一眼身后的山谷,咽了口吐沫,指间多了一颗黑色的石头状物体,趁机向前一抛,然后脚下一用力,向谷中跌去。
在向下跌落的过程中,他看着满天的紫霞,看着山崖顶下的那颗枯松离他越来越远,听见“嘭”的一声巨响,看到熊熊的烈火浓烟从山崖顶上冒出,耳边似乎还听到了惨叫与怒骂。
他不愿让他的父亲看到他死去的样子,他希望再给父亲留下一最后点希望,只要没有看到,是否就可以抱有幻想,想着他还没有死,只是遗失了失忆或是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迷失了方向,正寻着回家的路。
他回忆起自己的这一生,有些悲哀,有些无奈,有些庆幸,也有些惆怅,更多的,确是孤独。
他的父亲可以疼他护他,但是更多的多,他是不能让他去分担,或是根本不能让他知晓的。
而他对他的兄弟姐妹,都是极为平淡,只有齐优优,他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却也是因此让自己就这样送了性命。
侍女虽经常陪伴他,他也不曾将侍女看做下人,但侍女终归是侍女,近得他的人,却是近不得他的心。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孤独。
血染霄边斜阳荡,
枯荣垂蔚叶角霜,
风华未落孤蓬去,
只道人生是无常。
甘心么?
怎能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换了一处坟墓罢了。
终于,他痴笑一声,闭上了双眼,跌入了浓浓紫雾之中。
崖上,此时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肉残肢,整个地面都像是碳抹过一样,有几处还冒着黑烟,几个衣着狼狈,甚至个别略有残疾的黑衣人成一排跪在地上,正是那些之前包围齐璘的人,不过此时他们已经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躺在一边,再也不会起来了。
“我等大意,请公子责罚!”
他们前方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白衣男子,手持一玉扇,高洁儒雅,玉树临风,正是尹靖轩。
“这也怨不得你们,谁知他一小小凡人,竟有如此宝物,谁又知,他小小年岁,竟是如此决断,罢了,将兄弟们带回去好好安葬,回吧。”
说着,尹靖轩独步向林中走去。
“这……”
黑衣人互相看了看,陆续跟了上去,最后一人来到尸体旁,右手一挥,所有的尸体都不见,然后那人快步跟上众人,在他右手的手指上,一枚银色的戒指闪过一缕白光。
片刻后,绝生崖上再次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