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均是毛月,雾蒙蒙的灰云晕染了明晰的月亮边界。夜间的街道不同于青天白日时候的熙熙攘攘,处处都透着一股静谧的黑。这条路上只一个身影,夜猫儿瞪着两只比烛光亮堂的眸子,骇人地照射前路,亦步亦趋地跟随。他每数十步就是一口胡同,暗凄凄得像是城外三层小楼高巨兽张大的口,不知通向何方。
他走到了两个胡同间,正中央的大街上时候,忽然停滞了脚步,男声低沉冰凉,像是三伏天的冰饮,低于身体的温度却带着别样的舒爽。
“出来。”
又是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跪倒在了黑暗之中。
“少主,请示下。”
沐阳眉头一蹙:“我说过,五日后举家而迁。”
“可是,那位大人告诫过,大人须得尽快…”
沐阳极为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唯唯诺诺的提议,脸色板起,声音也沾染上了怒意,叱问道:“究竟谁是少主?”
跪倒的人影再不多说一句,他也算是深知少主的脾气,对于行使主权和最上头位置的荣誉,看得十分重要。
“事关存亡,我必会思虑周全,”沐阳一挥手,对着自己的下属淡然说道,“你要做的,就是将我的指令做到完全,而不是把脑子放到对错之上来。”
对错是主子定的,事情是下人干的。
“是!”侍卫一抱拳,郑重地低下头,字字铿锵地说道。
沐阳依旧冷着俊脸,眼底却难得地有一丝满意。他抬起脚,掠过下属所在的黑暗,却忽然又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不要碰她。”
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中的侍卫,身子狠狠一颤。立着的膝盖放在了冰寒的地面上,他将头叩向地面地回复道:“是!”
能让少话的主子刻意地再吩咐上一句。看来这位舒简姑娘在少主的心里地位不低,且该是相当特殊。
既是相当特殊,那对于下人而言,该是重中之重。
而这位重中之重的舒简姑娘,此刻在干嘛呢?
前半夜的时光,她算是极其无私地贡献给了家族的存亡,在众人或是压抑或是骄傲或是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昂首回到了自己的小破院子。梅枝在今日刚死,不大不小的院子更显空旷,她才恍然惊觉,这个院子里除了梅枝,还真没有一个丫鬟。
呐,感觉更加悲哀了呢。
舒简一回到院子自然是用不了伪装了,趔趄着步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自己的屋子里软软呼呼的小床,发簪未除发髻未散,她也懒得再起身摆弄,就直接把头塞进了软乎乎地枕头里,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舒简啊舒简,鸵鸟啊鸵鸟。
舒简是个鸵鸟啊,鸵鸟不是舒简。
然而在这个本来以为相安无事地后半夜,一阵敲门声却极为惊悚地打破了差点要凝固住的寂静,舒简的精神力已经微微懂得了使用窍门,她略一探视,便知道了门外所站之人是谁,不过身上实在是发懒,也不出声,便抬起了怂拉在床沿边的手臂,往里头挥了挥。
锲而不舍地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舒简觉得真是快要被自己蠢哭了,也幸好这个房间里头没人,否则她就真要去当一只鸵鸟,一辈子别想见人了。
鸵鸟啊,鸵鸟…
她很是不甘不愿,四肢上的骨头都懒散着表达着哀怨地爬起,拖拉着软体动物一样的身子,歪歪扭扭地走到了门边,一把推开了门,瞧着外头月光下的人影,没好气地询问道:“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