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没人告诉我,”舒鼎忽然灵光一闪,“不对,有人,梅枝,是梅枝告诉我的。”
这般前后不着调的言论,别说厅中的另外两位哥哥,就是亲生女儿舒姝,也是十分怀疑的,她想了想,还是小声地提醒了一下自己父亲:“爹爹,梅枝是在咱们面前被沐阳公子给杀死的。”
“不,是之前,梅枝跟舒简出去赴约之前,她偷偷摸摸地跑来找我请安,跟我说她家姑娘给了她一杯药,让她下在沐阳公子的杯水中,她有些怕,便找我来看看是何等药汁,”舒鼎这故事编的,真真假假,各分相半,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快信服了,不由地神情激荡起来,伸手一指舒简,大声道,“就是,不尊舒家女儿的金贵,为了笼络男人的心,连名誉都不要了。”
被指着的舒简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地用上头的撇了细碎的茶末,再悠悠地品了,各种高贵冷艳,看都不看舒鼎一眼。
女儿不说话,也只有当爹的来对峙了,何况舒鼎这言论也的确是漏洞百出,就算是作为家主也不得不再过问一下:“你是说,梅枝是受六丫头的指示,拿了媚药给沐阳吃下,才导致了这起荒诞之事?”
舒鼎也只有硬着头皮点头。
舒悦气得连胡子都在发抖,连声道:“荒谬,荒谬!”他痛心疾首地看着舒鼎说道:“倘若六儿真的是爱恋沐阳爱到迷了心窍,做了这等龌龊的下三滥的事,你也须得告诉我,为何今日和沐阳苟且之人是梅枝而,六丫头却被狠狠地打了一掌给关在了门外!”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舒简也恍然惊觉了肩膀上刺骨的疼痛,她这几个时辰受惊太多,实在是忘了沐阳那直男给了她个大伤口。
舒鼎倒吸了口冷气,他总算是明白其中关键点了。
说到底,上床的娼妇,她,她不是舒简啊。
舒悦怒道:“更何况六丫头的性子,倔得跟头驴似的,你我都是看着长大的,她倾慕沐阳,就算是吃了苦楚也不会伤害到他半分。何况是拿了媚药,还要把自己的丫头送上心上人的床,这又与她有何益处?三弟啊三弟,你说谎话,也须得让人信服一二,而不是满口胡诌,我这一把老脸,都替你汗颜。”
舒简一直是冷眼旁观,看着自家三叔骤然煞白的脸,忽然开口,俏生生地说道:“爹爹,三叔所言,却有事实之处。”
打蛇打七寸,否则后患无穷。
舒悦声音都在发抖,颤巍巍地朝舒简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爹爹,媚药的确是有的,沐阳哥哥与我交好,却在喝了一杯茶水之后变了性情,口中还絮絮叨叨地念着螺春花三字,”舒简蹙着眉头,像是在极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而后抬头,神情坚定语气却是柔的,“所以我猜想,沐阳哥哥确是中了媚药,只是……”
“只是什么。”
舒简小心翼翼地瞅了舒鼎一眼,又惊吓一般地转回了眸子,低着头说道:“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了。”
其实不用她那般明显地一眼,在座的都不是个傻得,自然明白被后鼓捣着的人是谁,不由地都朝着舒鼎扫了一眼,还顺便看了一下他身旁站着的,安静乖巧的舒姝。
舒鼎一下子勃然大怒了,一把拉过了女儿护在身后,一一回瞪回去:“看什么?”
众人纷纷又扭过头去,处置三老爷是家主的事,他们还无权干涉。
不过舒评倒是皱着眉头,他似乎发现了一处重要点,出声询问道:“六儿你说什么,你是说沐阳认出了给他茶杯里下的毒?”
“起先端进来的时候并不知晓,只是他喝了一口之后才脸色大变。”
舒评又接着询问道:“然后把你一掌给逼了出去,反而拉着梅枝这个丫头去解身上带着的媚药之苦?”
舒简看似极为难堪,心里却乐开了花,她点点头,忽的抬起脑袋,狠狠地咬了咬嘴唇,颤声道:“是,确是这样,二叔,您…”
舒评顿时变了颜色,跌足叹道:“老三啊老三,你这可真算是害苦咱家了。”
厅中众人皆是大惊,连面色有些死灰颓败的三老爷舒鼎,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就看到舒评在那急急忙忙地说道:“能端来媚药,且已经被沐阳给认了出来,他定是确定了是咱家给他下的套,而就算是失去了意识的一瞬,他也是把六丫头给推出了门,保全了她的闺誉,那定是确定了这等龌龊之事断断不可能是他所为。”
舒悦镇定了一下,扭过头来询问舒简:“六丫头,老三说这事发生之后你被沐阳留在了那个屋子里头,他,可是与你说了些什么?”
舒简像是被唬了一跳,暗暗低下头去再不敢说话。
舒悦一拍桌子,爆喝道:“说!”
“…沐阳…沐阳哥哥说,他不想与我为敌,可是,可是…”
掌握说话的艺术,实在是必备的生存手段啊,舒简如是叹道,偷偷的,很是得意地勾了眼扫了眼面前站着的三叔,小小地勾起一个玩笑的弧度,既能栽赃嫁祸,又能装傻充愣。
而且那沐阳,也的确是说了这句话不是吗?
舒悦又是一拍桌子,这回对准的不是舒简,却是一脸呆滞的舒鼎:“老三,你,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到底是谁怂恿你去做了这等事来,倾族之祸就在面前,你,唉!”
他毕竟是当家主当得时日长了,如今事已经做下,说再多的话也是无济于事了。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头计较着后果,寻思着处理方案。
沐阳真的会杀光这一家子的人吗?难道没有官府来管吗?
舒悦在心里头偷偷问了这两个问题,身子却忽然抖了起来。
他沐阳就算是杀光了这全数的人,没有确定了的证据,官府自然不会冒着得罪一个国之栋梁的风险去贸贸然立案,他们最爱干的事就是拖,拖到没有人记得舒家的时候,再湮没于卷宗暗书之中;而这群刁民…
舒悦的身子简直快要抖成个筛子,这群刁民,沐阳用了这般霸道的手段,他们崇拜,尊敬还来不及,怎么会自讨苦楚地去伸张那莫须有的正义?
舒鼎一言不发地站起,步伐有些趔趄地朝外走去。
“二弟,你做什么去?”
舒鼎回过头,半张脸已经没在黑暗之中,看上去竟然比平日里老了十岁还不止:“我去找沐阳,就算是要了我的命,也断断要求得他的宽恕,保全咱们一大家子的性命。”
“也请大哥,帮我呵护好舒姝,我这么大年岁,也只一个女儿。小弟先谢过了。”
虽说可憎,但如今这番话一说出,倒有些可叹的悲壮。
“来找我吗?”
声音乍然在寂静的夜空中迸发,似乎从四面八方地传来,配上了无风自动的枝叶,真是诡异得非常。
“不用,我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