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下的城市,黑夜赋予的寂寥淡漠。高楼大厦中一块一块切割出的火柴盒,组成了一个家的容身之所,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这是极为普通的日子,也是舒简口中,吃货的黄道吉日。
舒简是一名普通的白领小工人,拿了父母的资助和自己的小薪水在寸土寸金的D市买了套自己的蜗居,最爱干的便是晚上叫上三两好友,抄上几道美食,吃饱吃醉了晕乎乎去睡觉。
没错,舒简是个吃货,她吃好吃的居然还能吃醉!
这种吃醉的日子惬意得不行,两三天便得发生。
今天亦然。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嗝~”舒简娟秀的小脸蛋上面色酡红,一脚穿着拖鞋一脚光着,在新买的小牛皮沙发上手舞足蹈地蹦跶,头发因为粘上了头顶半圆装饰的绸带,而因为静电根根竖起。
小莫脸又黑了,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红烧肉,铁板鱿鱼,辣子鸡丁,白菜粉条汤。简简如今的吃量是真不行了,这特么的也能醉?还醉的发起疯了?
落落也讶异,但还是窜得一下站起,一步跨到了沙发的旁边,朝小莫吼道:“快来把她扔到床上,待会摔下去了。”
小莫赶紧起身来帮忙。
舒简似乎听到了他们说的几个字,眼神迷离,脚步絮乱,嘴里不停打嗝还要一本正经地板起脸道:“不上床,我就是不上床,你们有本事,嗝~把我拉上床,我,我就吊死给你们看!嗝~”
她前头正好是以一个弧度悬挂下来的绸带,用它上吊的可能性,估摸着和那个笑话拿着面条上吊的荒谬好笑程度等同。
舒简器宇轩昂地指着面前的红飘带,一只光脚跨到了餐桌上,摆出了农村墙面上的冲锋造型,目光尖锐,空着的另一只手握成拳抵在了心口处。
小莫噗嗤一声笑了,落落也是笑道:“好好好,你叼!你叼!”说着好像怕怕了一般,还真拉着小莫退了三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舒简眼睛一瞪,她迷糊的脑袋已经分不清叼和吊的区别,她固执地认为面前两人是在鼓舞她。她看了看面前的绸带,又看了看不知是两个人还是四个人的围观群众,豪气冲天地大吼:“好!”
平地惊雷一声落,舒简就微微屈下膝盖,成一个起跳的姿势,跟青蛙一样朝半空的那条绸带把脖子递了过去。
小莫和落落似乎也是未料到这种情况,尖叫了一声,就朝沙发跑过去。
迟了一步,就迟了一步啊。
落落的中指间刚蹭到舒简的脚底板,她却像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恍若那条绸带是磁铁的正极,而她就是负极一般,以前所未有的豪迈之情冲了过去。
脖子正好触碰到了红绸,安安稳稳地就这般轻易地把自己的脑袋挂了上去。
“小女舒简,淮城舒家人士,天生胎中带病,身体羸弱,十数年调理竟无半点起色,愧于父亲,兄长,族中长辈之爱护。”
舒简脑子犹自昏昏沉沉,吃醉的后遗症并未解除完全,她感觉自己好像飘飘然地浮到了半空,又挤挤攘攘地被塞进了一个固定的容器里,身形刚刚稳住,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忽然一阵悲伤袭来,嘴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念叨出了这样一段话。
“今朝沐阳公子来家,小女念及未婚夫妇之名,想商讨婚姻之大事,然沐阳公子却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退婚之名,愧于钟鸣鼎食之家之赞誉。父母之苦,胜于言表,家族之誉,一朝倾覆,舒简其女,再无面目苟活于世间。”
舒简脑子已经开始有些能转了,硬生生挤进来的悲伤少了三分,但犹自不受控制地念叨出这些话语。
“愿在天天祖,饶小女轻生执念,愿在地地母,恕小女叨扰之愿。一死,换的父母欢颜,换的家族脸面,换的再无纤愿,值了,值了。”
一颗粘稠冰凉的小珠子忽然就从眼睛里掉下去,缓缓流过泪痣上的滑嫩,趟过鼻翼旁的鸿沟,逶迤弯曲地停在了唇珠之上,迟迟地不再动弹,发痒得难过。
舒简嘴里发涩得打紧,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那颗冰凉的小珠子。
苦涩一下子弥散于口腔之中,苦的她立刻睁开了眼睛,这是啥玩意!咋那么苦!
脖子上的剧痛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传了出来,随之而来的窒息之感比脖子上的苦痛更加难以忍受,她瞪大了眼睛,全然一片浓黑,斑斑点点还散着星星一闪一闪,鼻翼嘴巴恍若被保鲜膜封住,一点缝隙都不让空气进来。
五官之中,似乎还只有耳朵能用用。可即便是还能用用,也是滋滋得小鸣不停,完全地劣质产品!
头顶上嘎吱嘎吱地声响未断,她脚尖抵不上地面,只能乱七八糟地不知所以地在空中乱踢,连带着上肢,一起手舞足蹈。
人,不愧是猿猴进化来的,四肢还是得配套使用。
舒简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她随即呸呸呸了自己几声,嗓子越发得干燥疼痛了。
不知道自己的牛奶热好了没有。
这句话又莫名得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舒简一愣,更是要唾弃自己,什么时候了!都快被勒死了啊!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活着,什么东西不能吃!
恩,只要活着!
舒简这般想着,忽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嘎吱一声,脖子上的力道瞬间撤去,身体像是在半空一下子被撤去了站立点,脚底下像是挂了两个铅球,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啊啊啊,哎呦!”舒简被摔得七晕八素,手脚抽搐地躺在了地上哀嚎出声。
手掌接触的是湿润的泥土,背上隔着衣料触碰的是有小碎石的硬地面。这怎么回事?她家里的小羔羊毛地毯呢?她的高档大地板呢?
舒简锤着背地把自己坐直,靠在了一旁的大树主干上,一眼就看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晦气的三尺白绫,还缠着枯朽的枝桠。她瘪起嘴巴,嫌恶地拿两根指头捏着这些东西丢开了去。
她一伸直手,笼起她手臂的袖子便展现了出来,这是广袖,纯白,除了袖口用颜色很是相近的银线绣了一圈的祥云,剩下的啥装饰都没有。
身为中华儿女,她还是知道这叫汉服的,可是她家里。
“我家没汉服啊,”舒简疑惑地喃喃出生,忽然抬眸看了四周一圈,脸色狠狠一白,“不对,我家呢?”
她家可是离近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十八楼,有大大的落地窗,有两台里头吃的满满当当的冰箱,有一个超大超干净的厨房,里头有刚泡上的个大鲜红的草莓,有在屉子里的皮薄肉多的包子,还有她吃醉前刚刚听到微波炉转好的热牛奶......
现在这里呢,杂树,枯枝,落叶,一片荒芜,连个果子都没有结。
果子,苹果,红豆,大鸭梨......
妈呀她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