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前，包佑全和老婆王剑调来HN县药材公司后，郁郁不得志。他知道，如果不能拿到一官半职，就会永远处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境地，他的宏图大志就不能实现。他多次向市公司申诉，自己在原单位的级别是正科级，希望给予适当的安排。但每次都被向书记轻轻化解，向书记说，一个共产党员，放在哪里都应该是一颗闪闪发亮的螺丝钉。又说，相信群众相信党，做好自身工作，不要急。甚至还说，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党教干啥就干啥！盼星星盼月亮，二年过去了，好不容易盼来好消息。这次，药材公司的人事安排，使他得以如愿，而且非常满意。他终于登上了“一把手”的宝座。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牛尾”，神农中药厂虽然小，但也有百十号人，并已从零售总店独立出来，麻雀虽小，肝胆俱全，怎么说，都是一方诸侯。他到厂上任以后，如鱼得水，使出浑身解数，竟是左右逢源。先是看出新任厂长急于捞到党票，于是向王大彪许愿承若，一年之内，给他解决组织问题，哄得王大彪言听计从，恨不得把手中大权全部交到书记手里。又观察到石磐立和冯鸣旺气不平心不服的情绪，于是伸出橄榄枝，许以工会主席和综合办公室主任二个虚位以待的职务，使得二人俯首帖耳。不到半年，他实际上已经成为神农中药厂势力最为雄厚的人。而对于初出夔门的贺臻，他觉得这个书呆子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作为厂子的领导成员之一，应该怎样去培植自己的势力，怎样去巩固自己的权力，好让自己站稳脚跟。在这方面，这个贺臻还嫩得很。至于严亮，胆小，有病，而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阵营，包佑全拉着王大彪提出民主选举产生工会主席的建议，得到公司向书记的支持。于是，提出三个候选人的名单，贺臻，石磐立，冯鸣旺。抽一个下午，在会议室让全体职工投票选举。包佑全认为，石冯二人在厂里呆的时间比贺臻长，从工作性质上来说，他们接触职工比贺臻广泛，人气应该比贺臻高，之所以把贺臻列为候选人，是为了体现他包佑全没有私心，民主公平。而石磐立和冯鸣旺二人也是信心百倍，认为自己怎么也不会比贺臻弱。可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选举结果竟是贺臻以高票当选，职工们把80%的选票投给了贺臻。包佑全很失望很沮丧，自己第一次采取具有实质性的行动就铩羽而归。石冯二人垂头丧气，三人聚头，难免有几句怨言，一说，搞什么民主选举，害我们出洋相。二说，书记厂长统一口径提出人选直接让公司党委任命就行了，何必绕这么个大弯子。包佑全说，你们懂个屁！表面文章不做足，怎么取信于职工？怪只怪你们二人不争气，也不走运，既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又没有把握好民意。不是吗？当初我想出这一招时，你们不是拍手叫好，连连说高高高吗？二人再不做声，静静地听候书记的支配。包佑全说，这样吧，我把中层机构设置的想法已和老王讲了，他同意了，还很支持。定下来以后，冯鸣旺任综合办公室主任，石磐立任生产技术科科长。至于工会主席一职，我不会往上报，没有正规的任命书，他姓贺的什么也不是。而厂里那些麻烦事又可以推给他。转而，又对石磐立说，你赶快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一下，做好准备，去一趟巫山。
就在包佑全密锣紧鼓实施自己的计划的时候，HY市医药局的筹建工作也在紧张地进行。自84年开始城市改革后，省地市各级机构在不断地调整。已成为地级市的HY市人民政府决定成立HY市医药总公司，又称HY市医药局（正经合一的体制，改革初期，人们还没有认识到这种体制的弊端），主管市内所有医药工商企业，接管了药材公司行业管理职能，而药材公司就成了一个纯粹的商业企业单位，向世江单子操二人退二线做顾问搞调研，调城南区委书记邵世文同志任党委书记兼局长（总经理），龙瑞臣、姚广朋、葛南旺任副局长（副总经理），万增利任工会主席。龙瑞臣兼医药公司党支部书记及经理，姚广朋兼药材公司党支部书记及经理。
市医药局一成立，就迎来一桩大事，神农中药饮片厂固定资产更新改造项目方案审定会议在衡阳举行。中国药材公司工业处刘处长，王工，省医药局计划处柳处长，省药材公司副经理于子戈，储运科钟振唐钟科长，成工，集聚雁城。HY市杨副市长，经委罗副主任，计委何副主任，市医药局全体领导成员和各相关科室到会。真正是群英齐聚，各抒己见。会议开了三天，贺臻忙了三天，最后，钟科长指示贺臻起草审定意见，由会议一致通过。审定意见说：HN省HY市神农中药饮片厂固定资产更新改造项目方案很有创意，体现了“近看十年，远看十年”的指导思想，符合国家“抢救国宝，振兴中药”的主题，对促进中药材加工生产方式的改进和进步具有重要意义。与会者一致认为，该方案应该尽快进入实施阶段。投资规模220万元，投资结构为：中国药材公司200万元，地方政府10万元，自筹10万元。市药材公司将其位于HY市衡祁124号的药材仓库无偿调拨给HY市神农中药饮片厂作为建厂厂址。后附与会者单位职务姓名。贺臻的名字排在倒数第一名。包佑全，王大彪二人虽然排在贺臻前面，但却像二尊泥塑的菩萨在会上干坐了三天，未作只字片语的发言，只坐得头皮发麻，浑身不适，但是又不敢乱动。包佑全坐在那里，心里想，这个贺臻，若不设法限制限制，怕不要飞上天？又想，220万!太好了，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一定要把握好这天赐良机。这时王大彪也在想，没想到一个这么大的项目落在自己手里，若这个项目在自己手里完成，那可是一桩大功德，药材业务科那班弟兄们岂不是要羡慕死我了。太露脸了！然而，最后事实证明，包王二人当时的想法虽然不错，但未免简单幼稚，人算不如天算。特别是王大彪，他万万没有想到，先，他在人生的道路上好好地走着走着，什么都没想，忽然，天上掉下一坨金子砸在他头上，糊里糊涂地，他就当了厂长。当了厂长，当然就会多想一些事情，以前不敢想的，现在敢想了，以前没想到的，现在想到了。当然，从想到做，从做到做成，有个过程，需要时间，而且因为想得太多，要做的也就太多，这样，就又多了一个轻重缓急的问题，王大彪因此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件事碰一下，那件事抓一把，结果件件事都是半途而废。这不能怪他，因为他是第一次当厂长，没有经验嘛！就在他还什么事都没有搞清楚什么事都没有做成器的时候，审定会召开了，审定会的成功，就是他下台的前奏曲！二个月后，国家的拨款尚未到位，市医药总公司就免去了他的厂长职务，取代他的是雁城中药厂的综合办主任洪山鹏。功名，荣誉，党票全像水中的月亮，他一样都没捞着。而包佑全则以为，上任几个月来，自己的苦心经营没有白费，以自己现在在神农厂的权势而言，要实现******同志所倡议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条件，已经具备，下一步就看怎么去操作。衡南药材公司已经答应，凡是紧俏药材，只要有货，有多少收多少，因为他们也要做生意，也要“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而自己手里已经有了一个懂行的采购人员石磐立，可以让他拿着衡南公司所需要的药材清单去采购，神农药厂出差旅费，出货款，买回来的药材卖给衡南公司，拿回货款，一部分按原数目退还神农药厂，剩下的部分……嘿嘿，一进一出，神不知鬼不觉地，钞票纷纷扬扬向他飘来。包佑全算盘拨得“啪啪”响，一心做着发财梦。殊不知，第一笔生意就让他倒了灶，他和石磐立捣鼓回来的一批麝香，经衡南公司鉴定，杂质竟超过了70%，因此衡南公司拒绝收购。这一下，包佑全慌了神，供货方是一个SX籍的游商，成交之后，根本就再也找不到人。这批货价款近3万元，拿在手中不缔是一颗杀伤力巨大的炸弹。包佑全明白，这个东西捏在手里，时间越久，危险性越大，所以应该尽快把这笔货款的窟窿填上。但是，要填上这个窟窿还真不容易，好在神农药厂更改项目已经审定，项目投资很快就会到位，看样子天无绝人之路，今后只有也只能在更改项目中的土石方工程和土木建筑工程中去想办法。现在，王大彪已在掌控之中，把更改项目的控制权拿到手应该问题不大。然而，令包佑全没有想到的是，二个月后，新成立的医药局一纸任命书彻底地击破了他的黄粱美梦。
审定会结束后，王大彪去BJ接洽款项划拨事宜，招呼由包书记全面主持厂子日常工作，这一天下午，来了一个土头土脑的乡下人，高高大大，黑头黑脸，一脸连腮胡，找到办公室来。包佑全正与石磐立冯鸣旺二人在办公室抽烟闲话，见连腮胡大模大样地走进办公室，说，这是厂长办公室吧？石磐立问，你是哪个？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走进来？那人说，我找王厂长。说着上前递烟。包佑全问，找王厂长什么事？那人问，你就是王厂长吧？吃烟。冯鸣旺说，王厂长不在家，这是包书记。那人说，啊，包书记，你好你好，吃烟，先吃烟。说着递烟，包佑全带着疑惑的神情接了烟，问，你有什么事？那人说，我想承包你厂新厂址的土石方工程。包佑全由疑惑转为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厂新厂址？那人神秘地笑着，你们厂，嘿，国家投资二百万，哪个不晓得？嘿嘿，发了发了。包佑全三人更惊异了，问，你怎么知道？那人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从你们局里来。包佑全说，医药局？局里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只见那人走近包佑全，低声说了句什么。包佑全“哦”的一声，马上转变了态度，伸出手握住了那人，说，你好，坐，坐。石冯二人识趣地走出办公室。待那人坐下，包佑全问，贵姓？那人说，免贵，姓韩。
二人在办公室谈了将近半个钟头，然后，包佑全让人从车间里把贺臻叫来。贺臻一进屋，老韩就迎上来，伸出双手，贺厂长，你好。哎呀，这么年轻，年轻有为呀，年轻有为呀。贺臻右手被握住，他只好用左手指着老韩，疑问的目光视向包佑全，包佑全忙说，这是郊区土石方工程队的老韩。老韩松开握着的手，忙乱地从口袋摸出香烟，抽出一支，递向贺臻。贺臻按住他的手，说，感冒了，咳得厉害。抽不得。转身坐下，问，什么事？老韩说，刚才，跟你们书记谈了一下承包你厂新厂址土石方工程的事。
谈得怎么样了？包书记是什么态度？
包书记基本同意。包书记，你说是不是？
包书记同意了就行了。我没意见。
那，我们双方就签个合同吧。
行，签吧。
包佑全听得贺臻这么说，马上拿出纸笔起草合同。贺臻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按包佑全平时的做派，岂会亲自做起草合同这种应该由办公室主任做的事情？贺臻在做学生的时候，不知挑过多少土石方，对于土胡子包工头和甲方代表的名堂一清二楚。但他不打算阻挠包佑全，他有他的想法。他站起身说，你们忙吧，我少陪了。说着抬腿要走。
老韩一见，急了，推了老包一把。包佑全扔了笔站起来，贺厂长，贺厂长，你怎么能走呢？你要在这合同上签字那。
贺臻说，这合同要我签？
包佑全说，你不签谁签？
贺臻笑着说，书记，你搞错了。按规矩，这合同应该是厂长签，法人代表嘛。或者是由厂长的委托人签。厂长临走前，委托你全面主持工作，你签。
不不不，应该由你签，你是行政负责人，厂长不在应该由你签。
他没委托我，我无权签。
没关系，等他回来我给他说一声就是。
跟你说了，我没这个权利力，我不签。要不，等厂长回来签。
老贺，没关系，你签。没事。
既然没事，你就签。
包佑全侧身绕过老韩，一把拉住贺臻，别走，签个合同，你怕什么？真是。
老韩说，别走，签了字。我们三个到外面去喝一杯。
贺臻说，莫拉，莫拉嘛。我不走就是。但是，字，我是不会签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说，今天家里有事，酒，我也喝不成。
老包心里有点来气，你怎么这样？
我就这样。你难道不了解我？我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非要今天签了这个合同，为什么这样着急？等几天有什么问题？
是要着急呀，趁着这冬季干燥的时候不抓紧搞，难道还等到开春后雨水淋漓的时候去和砖泥？
那也不争这几天。今天是11月19日星期四，还要过几天才立冬。新厂址那点土石方，不到3万立方，还是削高填低，运距短，有个百来人的队伍，不要一个月就搞完了。如果是机械施工，那就更快了。王厂长最迟下星期一回厂。如果你坚持你的意见，那你就签字。我没意见。
我觉得还是你签好些。
我说过了，我不签。五点半了，下班了，家里有事，我回家了。少陪。
贺臻说完，站起身走了。
老韩问，怎么办？
老包说，你先动工，合同我让王厂长签。
行吗？
你放心，我说行就行。
那，这个贺……
放心，小泥鳅掀不起大浪。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包佑全和老韩坐在餐馆端起酒杯时意味深长地说，神农厂改造项目就从今天开始实施了。老韩当然听不懂包书记话里包含的全部意思，但他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个很好的合作者，不禁笑着大声附和，对对对，好。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