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雅致小院,卫良移步前堂,灰袍轻甩,端坐堂中。
窗明几净,暗香幽幽。房内的陈设与半年之前无异,唯独东侧墙壁一副绝美的山水墨画旁边,一个早已退了颜色的花环规矩地悬在那里,与整个房间的典雅大气格格不入。
与其说是花环,不如说是草环。
许是搁得久了,枝叶中的水分蒸发殆尽,昏黄得透透的,干枯得掉了渣。原本俏皮艳丽的花瓣已经附上了时间的印记,萎缩成无数陈旧的小团团,只剩得星星两两不甘于命运的小黄花,顽强地锁住了最后一点青春。
曾经五彩斑斓的花环,却单单少了耀人的紫色。循着记忆,卫良抬手抚上心口,感受着怀中锦帕的余温,思绪飘至九霄……
少顷,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衣男子随风而至。
“卫兄。”刚刚半步迈进前堂,萧梓焱便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
见了来人,卫良猛然抽回思绪,立了身子,恭敬拜道:“拜见靖王殿下。”
萧梓焱遣走侍从,扶住男子:“兄长请起。”
“谢殿下。”卫良起身。
“卫兄是何时回到邕城的?”
“已有数日,但因身子不太爽利,所以现在才来拜会。”卫良莞尔一笑,上下打量着白衣男子:“半年未见,殿下可一切安好?”
萧梓焱佯装微怒,负手而立,斜了眉眼,冷着语气责怪道:“这话应该问卫兄才对。当日你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便不辞而别,一晃半年,是不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
卫良轻拍萧梓焱的肩膀,语调柔缓:“阿焱莫要生为兄的气。当日是为了能早些采到东山的千年灵芝,所以走的急切罢了。”随即拿出一个小瓷瓶,交予萧梓焱:“这是我新炼制的兰灵丹,殿下且每日服下一颗,便可有效减少蛊毒发作的次数。”
“多谢。”萧梓焱接过,叹道:“两年来,你为医治本王的蛊毒四方奔走,劳心费神,本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兄长。”
萧梓焱身上沁人心脾的兰香之气,就是因为常年服用兰灵丹所致。若不是卫良赠予的灵丹妙药,萧梓焱不可能在每次毒发之后,不仅不损经脉,而且很快恢复功力。
卫良摇摇头:“殿下不必说感谢之话。卫良德积三生,幸能获殿下一声‘兄长’,莫说四方奔走,即便是肝脑涂地,也无悔无憾。”
“好,既是兄弟,便不客套了。”萧梓焱顿了顿:“本王刚到府上见卫将军,他似乎并不知晓你已回来数日。难不成,你还不曾回府吗?”
卫良犹豫了一下,答道:“是……”
“你还是怨他。”
卫良默了声。怨?他当然是怨的……
因天生异瞳,卫良自小就受族人排挤。在他五岁时,母亲就因病逝世了,可族里的老人偏说是他这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身为父亲的卫槐不但没有为他辟谣,反倒是对其愈发冷落,并且在其母丧期未过之时,又娶了一房妾室。这么多年来,卫良从没感受过一丁点的父爱,若不是萧梓焱视他为亲兄弟,恐怕他早就成了一具不知亲情为何物的躯壳了。
此时,苏霂端着茶,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公子请用茶。”
不太适应女子乖巧模样的萧梓焱注意到了她鸭子般的步调,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哦,不小心崴了一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苏霂说得淡定。“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苏霂双手端着空盘,在恭敬地退了几步之后转身背对着萧梓焱,迎上卫良的目光,眨眨大眼,调皮地伸了伸舌头,便离开了。
卫良以袖掩面,笑得矜持,却还是被萧梓焱看得正着。
“卫兄笑什么?”
卫良赶紧收敛笑容:“半年未见,阿焱的变化倒是大得很。”
“哦?”萧梓焱抿了口茶:“怎么说?”
卫良也坐了下来,掸了掸灰袍,美目微眯:“一向不近女色的靖王殿下,不仅娶了妻,还招来了一位佩戴御赐金牌的贴身侍女,这等变化,还不够吗?”
“这些事,我们以后慢慢再说。”萧梓焱躲避着卫良审视的目光,忙岔开话题:“卫兄现居何处?”
“韶华客栈。”
“住在客栈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卫兄回去拾掇拾掇,明日就搬进靖王府吧。”
“客栈环境清雅,就不扰殿下了。”
萧梓焱端着茶盏:“不用再议,本王待会儿就吩咐下人,为你收拾一间寝殿。”
见萧梓焱意愿已决,卫良便没再推辞。住进靖王府,可以与苏霂朝夕相对,他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