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焚国自从那次大雪过后,十五年来,再也没有过冬天的感觉,这里的季节是死的,不变的季节给人以安逸。
在火焚国以帝都为中心的西南部有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村子里的人口不过百人,但再穷山僻壤的地方也会有富人,因此更多的靠农耕为生的人在业余会去财主家找些活做。
转眼又到了财主老爷的八十岁大寿,本来闭塞的村子没什么娱乐活动,幸亏有了老爷的大寿,人们都理所当然的蹭些吃喝开心一天,老爷一看这个,大家比较支持,索性全村动员,所以每到这一年,村子里就和过年一样热闹。
到了晚上,村子田野边上的平地摆了二十多个大桌子,从此一直排到了老爷家的门口,然后不大的院子里也摆着些许,这里相较外面高级的多,上的菜也不一样,在这里入席的多是老爷本家的亲戚,再往里走,厅堂的内饰更加让人赏心悦目,中堂部分会挂着一个大大的寿字,老爷子每年会坐在寿字的前面,看着儿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前几年老爷子因为太高兴,几次差点把牙笑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老爷子的小儿子在帝都的千牛卫当差,在这个小村子里出来一位武焚十二卫里的战士。这是极为了不起的,村子大多人虽没什么见识,但是火焚国的传说都是知道的,“神皇”为什么能够建立火焚国,肯定是武焚十二卫的功劳。所以,有些不懂事的孩子不安分,在吃饭的时候偷跑到财主屋内,以前小孩子是在猜测今年老爷子的假牙还会不会笑出来,如今只是盲目的瞻仰一下千牛卫的风采。
对男孩子来说,这都是梦想。
安然也是如此,他听说村子里出了一位武焚十二卫的战士,今年特地来到老爷家演奏管乐,说来也巧,每年到这个时候没人会想起演奏音乐,只不过老爷的小儿子第一次去帝都,回来后就对老爷子说:帝都的富人或贵族,吃饭的时候都会演奏轻柔的音乐,咱们也要演奏演奏,感受一下是吃饭喝酒,听着音乐是什么感觉。
所以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位懂音律的安然来到了这儿,他总是喜欢穿着肥大的灰色斗篷,但是没人会在意,大家都知道他天生生得一种怪病,肤色,毛发和眼睛都和本村的人不一样,村口的赤脚医生说这是一种怪病,当初问安然:“你是否平时感到不适?”
安然认真的回想,然后说:“没有,一点不适都没有。”
赤脚医生狠狠的盯着安然问:“你确定?”
安然又停住想了想,继续说:“确定没有。”
赤脚医生顿时松了口气,对身后安然的父母李乾和惠清笑着说:“那就没有嘛。哈哈,我就说没事吧。”
安然小心翼翼的把斗篷的灰尘掸净,把鞋子放在大厅的门外,光脚走进去,他真的怕把老爷家的木地板踩脏。母亲惠清经常教育安然:即便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但还是区别于野兽,因为我们懂伦理,讲礼仪。
因此安然特别注重这些。可安然走到自己的位置时发现脚底板踩了很多的泥。
晚会刚刚开始,安然拿出竹管,刚吹出第一个音符时,中堂部分的的一台立式摆钟响起,铛铛声响个不停。老爷命令管家去把村子里修钟的温狐老太找来,宴会不得不终止,一家子都在那等着,而门外面的哪管你这个,照样吃喝,不亦乐乎,院子外的更不用提了,吃饭工具都不需要,更何况管他听到什么。他们的要求是有吃的就行,甚至有的男丁为了节省粮食,早上就不再吃饭了,就等着这一顿。
管家不敢怠慢,没有一会就拽过来一位和安然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老爷子一看这个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拽了个娃娃过来?”
管家满脸歉意的说:“温狐老太早就瘫了,这是他孙子,一样哒,一样哒。”说完推了一下男孩,撇了他一眼,示意赶快去修。
老爷子又问“温狐老太什么时候有了个孙子?”
管家笑着说:“应该是刚有的。”
男孩满脸苍白,像是刷了一层白色的石灰,圆圆的脸蛋,五官长得非常精致,就像之前有人拿着图纸,刻意的安排了五官的位置。他的穿着引起了安然的注意,亚麻色的衣服里还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背心,他穿的和安然一样奇怪,火焚国常年高温,每天这样出来的,在这个村子里也只有他俩了。
说实话,安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温狐老太还是听说过的,温狐老太算个奇人,村子里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曾经财主老爷子说过,温狐老太的年龄肯定在他之上。
安然七八岁的时候还记的她在村子里走动,开始的时候安然挺怕她,因为她衰老的皮肤松垮,基本可以看到头骨的形状。但是她的手艺极为好,在安然眼里,温狐老太是无所不能的,她可以修钟表,可以制作娃娃,就连占卜算卦都有人经常找她,可是她总是神出鬼没,有的人去她家找她时有可能不在家,门一锁就是几个月,人们想:一个老太太能去哪,难不成爬黑塔山去了?
如今温狐老太瘫痪了,竟然又多出来个孙子。
男孩没有多言语,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摆钟的声音停止了,管家松了口气,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满意的点了点头,老爷子命令管家马上在院子里安排座位,吃些酒食。男孩的表情少的可怜,只对老爷点了点头就随管家出去了。
晚会继续,全当是个小插曲。
安然也不在意,准备吹上几首,伺候老爷一家子吃完饭后自己也能去吃点东西。可当安然既要吹起来,钟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比上次还大,像是野兽在一声声嚎叫,这下老爷家的小儿子怒了,音乐是怎么也听不上了。
他年轻高大,底气十足的叫骂着:“把那修钟的小子给我弄进来。”
在外面吃东西的男孩刚喝下一口汤,管家就一抓把他提起来,恨不得把他甩进屋里。
老爷子的小儿子指着男孩的鼻子质问:“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捉弄我们?”
男孩不语。
小儿子看他不说话,指了指摆钟的方向,叫他赶快去修。
可是男孩没动。
小儿子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他,一副“你到底想干嘛的”样子。
男孩盯着摆钟表情严肃了起来,说:“这个钟声,我停不下来。”
“什么?你,去去去去,给我拉出去。”小儿子不耐烦的叫管家赶出去,他碍着父亲的面,觉得都是一个村子的,要是换在帝都,千牛卫的士兵杀一个无名小辈,也没什么大碍。
管家听罢拎起男孩就要往外走,钟声还在响着,男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摆钟,在被赶出去时,对屋里的人喊了一句:“时间皆有所指。”然后就消失在了屋外的觥筹交错,笑语欢颜中了。
说来也怪,男孩出去一会后,钟声停了,这更叫屋内的人觉得肯定是男孩在恶作剧,可是安然看在眼里,心里觉得他根本没有理由恶作剧,这件事,时间一久安然也忘记了。
一个月后,刚刚办完大喜事的财主家,一大早挂上了白幡,安然听父亲李乾说,老爷子死了。值得欣慰的是他死时非常安详,是寿终正寝的。
安然想起了老爷大寿时敲的钟声:“过了三十二天了,三十二……三十二……”安然突然想到“是三十二下,钟声大约敲了三十二下。”
安然又想起那个男孩被赶出去时说的那句“时间皆有所指”安然感叹道:“这世间的事真的可以预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