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子只觉胸口堵塞,烦闷焦躁,不禁仰天长啸,长久不止,一时间只听啸声不断,引得不少人家点灯出门察看。待到气竭,司徒子方才停下。长啸之后,司徒子但觉神清气爽,说不尽的舒适,暗下决心,要保路羽性命。洛长春掌管此处多年,手上必然沾满献血,想那铁河毕竟年迈,杀人亦不在少数,唯今之计只有先将路羽送走,听天由命罢了。
夜半三更,月光如薄纱般从天空垂落大地,星光照的大地白亮一片。司徒子回到客栈,进了自己房间,只见路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丝毫无担忧之心,不似之前,真如一个白痴傻呆,恐怕是被那人做了些什么。司徒子叹息一声,解开路羽身上的绳索,跟店家借了一匹好马,带上路羽,往外奔去。
此时距离天明不过四个时辰左右,一去一回,司徒子想到此次只能将路羽送往两个时辰的路程外,想来那南京应天府是个好去处。繁华非凡,人流众多,便让路羽在那自生自灭。打定主意,司徒子快马急鞭,往南京赶去。
天地苍茫,一马二人,一路狂奔,两个时辰左右便到了南京。此时马儿已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连司徒子也是气喘连连。司徒子运转内功调息,打坐小半柱香的功夫,带着路羽,进了南京。
司徒子混迹江湖多年,入城后辨别方向,寻了一守夜士兵问路,直奔穷苦人家住处,贫民街。时间紧迫,顾不得引人注意,司徒子将路羽挟在肋下,全力展开轻功,穿街走巷,不大一会,便到了贫民街,好在司徒子身法敏捷如燕,南京平安已久,士兵见了觉得不过一阵风刮过,也不甚在意。
此处与位于南京城的边缘,相当于整座城市的犄角旮旯处。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放眼望去,垃圾随处可见,尚有不少黑乎乎的人袒胸露怀,席地而睡,大人,小孩,老人,妇女,比比皆是。
司徒子暗叹一声,此处应该是最适合无依无靠的路羽生存之地。司徒子寻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路羽轻轻放下,向其衣服里塞了几个铜板,心中内疚之意稍减,转身离去。
司徒子连夜买了匹快马,纵马狂奔,返回小镇。
天色微明,晨光熹微。从云层缝隙中射出金色的阳光,一视同仁的洒遍大地。贫民街暂享片刻的安宁,喧嚣的日子即将一天天的重复。
路羽从混沌中醒来,只觉大脑阵阵刺痛,眼前一片空白。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瞳孔恢复了焦距,他看到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忘了一切,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不认识任何人。渐渐的人们醒来,见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心中咒骂又要多了一人抢生活。
路羽感道周围人群投来敌意的目光,只觉心中恐惧异常,胸口一滞,哇哇大哭起来。手足并用,连滚带爬的冲出人群。边上人大声道:“切,不过是个傻小子,哪来的滚哪去吧。”“哈哈,毛没长齐的小子,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路羽听着人们的谩骂,不管不顾的往外跑,摔倒了爬起来,鞋子掉了也茫然不知。他如一只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
从天明跑到天暗,从天暗跑到天明,饿了就拣些吃的,见到人家白花花的馒头,抢了便吃,从开始的明抢被打的头破血流,到后来偷偷摸摸拿了吃的不被发现,路羽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他如一个白痴儿,仅仅知道最初的本能,饿了吃,渴了喝,累了歇,歇完继续奔走。
风吹雨淋,草行露宿,枕天席地,无处为家。路羽凭着本能活着,一路奔走,双脚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衣服渐渐破烂而不遮体,如此这般,一路南下,走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路羽竟是到了江州附近.
南梁湘东王萧绎即后来的梁元帝曾在此处担任过江州刺史,并在此地起家,结识了大片的文人墨客,文官武将。唐朝诗人白居易有诗云:“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路羽跌跌荡荡,竟是走了一千多里路,无依无靠,纯凭本能坚强的活了下来,好在他是贫苦人家出身,换了大户人家怕是早死在荒郊野外了。
江州北面有个小山村,叫北赵村。路羽身上挂着破烂衣服,赤着双脚,披头散发,一步一步走来。眼窝深陷,面黄肌瘦,曾经略算壮实的他瘦的已是皮包骨头,身无长肉。这一日,路羽饿的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两天没有见到人家。忽然间他望到前方的村子里升出袅袅炊烟,路羽心中大喜,晃晃悠悠的加紧步伐赶去。
不知是几日来过于疲惫,还是肚子饿到极限,路羽没走出两步便觉天旋地转,竟是一头栽倒在地。天地悠悠,凉风习习,长途跋涉而来的少年静静地躺在泥土地上。天空中传来几声雁鸣,原来大雁已飞到南方了么?
时间渐渐的过去,已是傍晚。一个村妇背着背篓,里面装满柴火,慢悠悠走来。突然,她轻咦一声,看到路羽躺在道边,她快步走过去,细细打量路羽,只见路羽骨瘦如柴,可怜兮兮,村妇善心大起,把背篓搁置一边,背起路羽,往村子里走去。
此时已是饭点,大多数村民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边吃边聊。有个眼尖的村民见到村妇背着一个人走来,手一指,叫道:“咦,那不是赵芳吗,怎的背着一个人回来?”
只听名叫赵芳的村妇高声叫道:“你们几个糙汉子,见到我一个婆娘背着孩子,还不过来搭把手。”
众村民纷纷放下碗筷,围了过去,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不言不语,过去将路羽接过来,道:“这孩子看上去瘦弱的很,想来是多日饥饿吃不上饭,怕是饿晕了吧,怪可怜的,不如先让他先住在我那,等他醒来再做打算。”
村民大多淳朴善良,性格友善,虽是素不相识,却是主动相帮。只听赵芳说道:“王树山,你一个男人会照顾孩子吗,你会给他喂饭喂水吗,既然这孩子是我捡回来的,理应由我来抚养,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赵芳二十余岁嫁做人妇,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夫君不幸早亡,连个孩子都没留下,赵芳守寡已经十余年了,双手皮肤粗糙龟裂,满脸皱纹,头发已是半百,一眼望去像是四十多岁,其实不过才三十六。
众人都知道赵芳一直想有个孩子,纷纷点头,均是拍手称赞,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说的那王树山也是老脸一羞,赧然道:“也好也好,只是我见这孩子甚是可怜,与我当年身世相仿,忍不住想亲自照顾他,如有赵嫂帮助,最好不过了。”
村民们七手八脚的把路羽送到赵芳家中,见赵芳将孩子安顿好,便各回各家,继续吃饭闲聊起来。
正当王树山要走之时,赵芳道:“树山老弟,我砍得柴火还放在路边呢,能不能麻烦老弟帮我担回来,我见这孩子不容耽搁,得赶快喂些吃的。”
王树山眉毛浓黑,双耳下垂,鼻梁微挺,唇厚舌长,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爽声道:“好嘞,赵嫂稍稍一等,我这就给你取来。”说着,快步走出去,向着大路去了。
赵芳取了些井水,一点点喂给路羽,路羽喝了些水,渐渐恢复意识,半睡半醒中吃了些干粮,又昏睡过去。赵芳长年累月独住,干的尽是男人的活计,身子骨粗壮,手大脚大。她静静的坐在炕边,如同看自己孩子般看着路羽,长吁一声,眼里闪过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