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灰灰沉沉,一驾蓝布马车在雨雾迷蒙中直奔淄川王府正门,马蹄还尚未立定赶车壮汉就麻利的跳下马车,此人正是当时追踪段月被淄川王留在了南疆客栈之人,只见他蓬头垢脸,衣衫破损,从腰上掏出一块令牌,在大门侍卫眼前一晃,急道:“快!我要见王爷!”侍卫不敢怠慢,立马将来人带往书剑楼。
书剑楼为平常淄川王练剑读书的地方,为六间两层,楼廊开阔,护栏连缀,楼前庭院疏朗,有湖石花木散落其间。透过厅堂的花格透窗,见淄川王华衣薄裳半躺卧在案几之前,案几上横着两个酒壶,酒从白玉壶顺着案几脚上精细的浅浮雕流淌在地,与之前马上战场英气蓬勃的将帅简直判若两人,淄川王见侍卫进来毫不理会,壮汉见状,跺脚直入,急急忙扶起自己主子,在他耳侧轻道:“段将军来了。”淄川王一个机灵,飞快的侧过脸看着来人,看清之后,挥退侍卫,跌跌撞撞起来推开门窗通风透气,整个厅堂瞬间清爽宜人。
看了看来人淄川王有气无力的道:“顾顺,你怎么回了京城?青天白日的调侃起本王来,活腻歪了。”壮汉顾顺见淄川王酒醒大半,连忙上前作揖问安,解释道:“王爷指令小的自是不敢有违,只是事出突然不得已才火速回京。王府正门马车里有一重要人物,且现在身受重伤,要是再不医治怕是有危险了。”
此时淄川王已经完全酒醒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问:“谁?什么情况?”
顾顺想自己幸亏是跟着王爷多年的,让王爷醒酒的法子屡用不爽,用微微有些低的声音回道:“是段将军的爹。”
淄川王停住了脚,“千面段安!”脱口而出。扶栏思索了半响,朝隔壁茶间喊道:“韩明!”只见不知从那根梁木上飞过来一人,正是韩明,虽以是被封赏之人朝堂之上已是有了自己的职务,却总还是留在淄川王左右,持剑而立于主子前抱剑作揖道:“王爷!”,淄川王令道:“快去将马车从后门带入,就让他来书剑楼吧,令人秘密找大夫来,不要声张。”
已过晚饭时光,淄川王看着遍体鳞伤的仍是昏迷着的躺于软榻之上的段安,不由的皱眉,自己认识的那个玉树临风、有些阴柔有些吊儿郎当的美男子怎么成了这惨不忍睹模样?看他那装扮模样,难不成又是易容成段月的样子给顾顺认出了来?
千面段安也是出生名士世家,只是到他这代门庭凋落,在京城也算是少有名声。据传说,幼年时曾与周元同时拜于世外星宿云鹤老人名下,只是周元专与武学兵法,而段安却独喜偏门,专攻易容医药类,轻功绝顶,常年在外游历行医采药。其实应该是很少人见过本尊的才对,只是初次相见应该是十年前,自己刚从宫中搬入王府第二天,也是在城西河中溺水两个多月后吧,他带着段月,高帽白衣立于堂前,那时十三四岁的自己抬着头看着那张保养得娇嫩的时刻都变化着表情的脸,怎么也没法形容,一脸惊叹。
当时段安郑重行礼,偏转身子,把身后的小不点段月抓到自己前面。小不点不到十岁的样子,一脸的委屈瘪嘴抽鼻,仍是一身简单的淡灰的短服,丰颊大眼。淄川王一下从座椅上跳下来,走过去伸手捏住那粉嘟嘟滑腻腻的腮帮,那家伙可能是正分神呢居然没有躲过,却也是一瞬间,只见小不点段月伸出一只小手头猛一挥到淄川王捏人的手心,淄川王触电般惊叫的松开了手,退开一步,大声道:“嘿!本王正要找你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段安把使劲的往他身后躲的段月揪到淄川王面前,说道:“草民就是带犬子来给王爷赔礼的。王爷你看,我呢小门小户的实在是不知如何才能让王爷消气,不如,让他来当王府的食客,让他留在你身边陪你读书练剑解闷儿,你什么时候想消气了就找他打上一架,你说可好?”
淄川王小脸上笑出了花来,盯着段月使劲点头。段月嘟囔个小嘴说:“谁打谁还不知道呢,傻高兴什么?傻子!”段月望着眼前一拍即合的两人,一屁股坐到堂上方凳上,拿起一旁的镂空花瓶玩耍起来,瘪嘴又忍了,对段安说:“这下你高兴了!甩了我,你就潇洒走天下去!”
段安不忍走过去,交给他一个皮包包,有些讨好的说:“乖啦--,这里面的好东西都给你,要听话,记住你娘跟你说的,我会常来看你。爹爹很快回来会常来看你的。在淄川王府比起跟我在外飘要强。”段月抓住包,甩着个脸,继续玩着花瓶。
就这样段月被安排住到了拙政阁偏院,成为淄川王府的第一位客卿。四年多,几乎天天泡在一起,彼此就像对方的影子,一起练剑读书,一起恶作剧、恶整京城各大名门恶少、交接各路英豪,将京城大把的有能贤士聚归门下,至今如此,只怕京城无人不知,“英雄失路,托足无门”就去拙政阁,实在看不出来段月居然小小年纪眼界之宽阔识人之精准,让他每每会刮目相看暗暗的羡慕嫉妒恨。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每几个月出现几天的段安的点子。怎么一想到以前的事情就会那样的开心,淄川王不由的自嘲的摇头叹气,独自一人走了去隔厅。
顾顺领着大夫从里间出来,刚好听到主子莫名的叹气声,大夫赶紧上前作揖解释安慰着说道:“王爷放心,看来伤人的并不想要他命,每个伤口嘎然而止并不深,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并不大碍。腿根部的伤也无碍,此人幸亏是天生鼓子,不然伤到命根子,只怕也熬不到现在。”顾顺接口道:“什么是天生鼓子?”看着淄川王爷也一脸求解的看着自己,大夫有些尴尬的说:“这,这,就是天生的阉人。”淄川王有些凌乱了,接口问:“鼓子?能生儿子吗?”大夫讶于王爷反应,从宫里出来的王子不知道鼓子?半响接口:“不能。”
淄川王朝顾顺摆了摆手,顾顺伸手捂着自己张着的嘴,跟着主子往书房走。看来主子有很多事情要问自己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