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却多年的战马近日来产下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甚是可爱。
萧却的马自然是名贵,萧城对这个兄弟向来看中,凡得了好东西都要先拿给萧却。
那是一年秋季,萧城奉命前往西拓,而萧却留守北漠。西拓多好马,可即使是多,真正名贵的马每年也产不了几匹。萧城去的时候很巧,西拓的单于才得了一匹好马,可苦于无法驯服,便让萧城一试。
本便是一试,可谁曾想到让多少西拓勇士束手无策的事情,竟没有难倒萧城。
那马自是不好驯服,可萧城几圈下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乖乖地不再反抗,且对萧城还颇亲昵。
单于问他,他只答:“凡好马都有些脾性的,我觉得它这脾性甚好。”
本着友邦之交,单于虽有不舍,却将这马送给了双唐。萧城没拒绝,择日带着西拓向双唐进贡的队伍回到了京城。
齐恕亦爱马,可他更爱才,只是将那马细细打量夸赞一番,便将马匹复赐给了萧城。
一来二去,最后反倒便宜了萧却,平白捡了一匹好马。
以是那许多年,萧却经常和齐兮沅炫耀:“虽然你父皇养的马匹甚多,可却没一匹马比得上我这匹。”
齐兮沅深得了齐恕的性子,打小便也喜欢这些,因此看着萧却的马不免眼馋。
这马听萧却的话,旁人轻易触碰不得。齐兮沅虽然眼馋,可也亲近不了好马,便时常在萧却跟前放低些身份,偶尔套套近乎,让萧却带她骑上一骑。
也因着如此,即使萧却这人有时候有些放肆,她也一一容忍了下来。
谁让人家有一匹好马呢!
齐恕知晓齐兮沅的性子,便也不去管她。甚至在齐恕看来,她与朝中武将多接近接近也是好事,至于骑马射箭什么的就更好了。
大概正是这样,才养成了她这样无拘无束的性子。再加上她那个伴读张如月,虽然表面上看是一本正经的,可私底下却最是没个正形。
齐兮沅初到北漠时候被小小地震撼了一把。
虽然之前也随齐恕到过围场,可远远比不上北漠的辽阔壮观。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是蔚蓝的天空不见尽头,她去的时候正值秋季,最是天高气爽。原野是一片深绿,草丛深处能没人腰际,齐兮沅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仿佛整个人都开阔了起来。
在这样的地方骑马该是件多爽快的事情。
可她没有说出来,萧却的伤还未愈,她怎么忍心提这件伤心的事情。
倒是一旁的萧却,看着望不到的原野,淡淡问了她一句:“不想骑马?”
她眼神一亮,可迅速地灰暗了下去,只是故作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笑嘻嘻说:“我对这地方不熟,跑丢了可怎么办?”
萧却便笑了:“老马识途,有它在丢不了你。况且你不是一直都想骑雷云吗?”
齐兮沅没说话,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说,又听萧却道:“你不必在意我,我萧家的男儿岂没有这点胸襟,一点小伤而已,我还经得住。”
齐兮沅定定地看着萧却,只见他一派认真,竟是如同萧城一般的老成,她一时间竟有些微微恍惚。
察觉到齐兮沅的注视,萧却又淡淡笑了笑:“齐兮沅,你以为我是怎么带兵打仗的?”
齐兮沅哑然。
“北漠边境向来不平,近日漠山一带又有人居山为王,抢夺来往商人的财物。邕城的县令向大哥求助,正巧我也闲废了些时日,便领了这个任务。你要不要看看我平素是如何指挥的?”
齐兮沅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萧却,疾声道:“这怎么行,你的腿伤……”
她的话还未完,萧却便打断,戏谑问:“怎么,不敢?”
齐兮沅最受不住激将法,虽知道萧却是在激她,可萧却决定的事情她又无法改变。心下微微苦涩,当下便回了:“谁不敢!”
这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萧却杀伐决断的时候,他的眉目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双眸间更是深不见底。他隐隐挑起一丝笑意,可神色却更冷。
剿匪对于上惯战场的人不过小菜一碟,因此也没什么危险。她就跟着一瘸一拐的萧却,径直向寨子里面走去。
土匪的头目狂妄惯了,看见萧却也并不畏惧,反而冷嘲热讽:“原来是个瘸子。”
萧却还未多言,齐兮沅却是忍不住,正要上前教训他,萧却拦住了她:“不过一时的口舌只快,何必与他多计较。”
齐兮沅气急,可萧却都开口了,她便只能自己闷着气,冷哼一声。
萧却摒退了众人,亲自给那头目解了绑,也不知谈了番什么,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候,那头目已没了骄纵之色,对萧却更是恭恭敬敬的。
萧却将人带回,直接带至军中,让他用本事拿职位,这人也厉害,一上来就拿了个前锋。
虽然萧却没多同他计较,可到底齐兮沅记仇。
这人名叫和厉延,本不是邕城人士。几年前家道沦落,一路逃亡至此,后来索性落草为寇,当了个山大王。
和厉延确实有本事,他占领漠山半年以来,先后收整了附近的其他几个寨子,可谓一寨独大。
齐兮沅就常拿这事笑话和厉延:“漠山的大寨王果然很威风啊,摘个果子都这么利落,身手真不错。”
和厉延略尴尬地笑几声,他知道齐兮沅为什么总对他冷嘲热讽,他也心知自己有错在先,因此倒并不生气,反而总是笑嘻嘻地去办齐兮沅吩咐的事情。
和厉延起初不知道齐兮沅的身份,也无怪他不知道,主要是齐兮沅这个人平日里实在没什么公主的做派。
知道齐兮沅的身份是在不久后,萧却的雷云生了匹小马驹,那马甚是可爱。
正巧这几日里齐兮沅常对林赏意提及从前萧却与萧城兄弟在战场上的好多事情,又讲到了自己同萧却纵马奔腾的日子,一时感慨万千,说:“赏意姐姐你不知道,骑在马上别提多快活了,马儿知人性,它就带着你在蓝天下疾驰,那真是说不出得畅快。我听萧却说,萧将军赛马无人能敌,便是连萧却骑了雷云也才勉强能胜过萧将军。”
这话说得林赏意有些动心,她向来想领略下萧城真正的生活习惯,可萧城对她总太过小心翼翼,生怕会惊到她。
因此她便和齐兮沅商量:“我也想学骑马,你教我好不好?”
齐兮沅哪里敢带林赏意去骑马,当下便回绝了,可也经不起林赏意软磨硬泡,后来终于同意等哪天萧城不在府的时候,一定带她去骑马。
小马驹长到正能骑的时候,萧城恰好外出离府。齐兮沅一看时机到了,便趁机带林赏意离府。
可萧城到底担心林赏意的安全,平日里林赏意身边总有护卫,便是连身边的使唤丫头都身手了得。
他们一听齐兮沅要带林赏意骑马,哪里敢答应,便要派人去通知萧城。
也就这时候,齐兮沅难得地拿出了公主的架子,开始压人,后来索性还让和厉延先拖住那些护卫,愣是把林赏意带了出来。
林赏意生平第一次骑马,就是这样曲折,然后比这更加曲折的是,即使齐兮沅为了她的安全找想,让她先骑小马驹,可她依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虽然齐兮沅到最后都不知道她怎么摔的,可还是胆战心惊地带着林赏意回府,然后……等着萧城的暴怒。
哪怕她是个公主,可唯不敢得罪的,就是这位冷面将军。
萧城果然怒了,虽碍于公主的面子不能将她怎么样,却是把林赏意所在的院子给封锁起来,当然,也谈不上封锁,主要是防齐兮沅的,除了齐兮沅以外,剩下的人出进都算正常。
至于帮着齐兮沅的和厉延……则被罚去劈柴了。
唯一帮齐兮沅打抱不平的是林赏意,她和萧城说:“这事怨不得兮沅,是我要她带我去的。”
萧城没理会她,只一边帮她换药一边问:“还疼吗?”
林赏意却凡握住他的手:“阿城,你受过的伤比我要疼上千百倍,对于你来说,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萧城抿着嘴:“那不一样。”
林赏意觉得好笑:“怎么就不一样了?”
萧城突然低下头去:“你本是千金大小姐,如今跟着我到了这样偏远的地方,已是委屈了你。赏意,我真的,恨不得把你捧在心尖上,给你最好的。”
林赏意又气又笑:“所以你从不带我去军中,也从不让我知晓你受伤的事情?”
萧城不言语了,林赏意叹气道:“萧城,你还不明白么?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了解你全部的样子,想要试着去熟悉你喜欢的事情。我听说你喜欢骑马,我也想以后陪你一起骑马,同你并驾齐驱,而不是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享受你为我编织的安逸与隔离。”
萧城已经呆掉了,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哪怕是初上战场的时候都不曾。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赏意,语塞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赏意佯装怒意:“你在质疑我?”
“自然不是。”萧城急忙否定,才缓了缓心神:“赏意,我很高兴。你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
林赏意的伤好了没多久,萧城就带着她去骑马了,有了萧城亲自看护,林赏意自然不会再受伤。
倒是齐兮沅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气得直骂萧城:“好啊,他不让我带赏意姐姐去骑马,自己反倒带着去了。还防贼似地防我那么久!”
萧却在一旁颇淡定地看着她,等发泄得差不多,才好笑地看着她说:“好了,他是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有多紧张大嫂,重点不是你拐了大嫂出去骑马,而是你带出去的大嫂回来时候折了手臂。不是我说,大嫂就是大哥的心头肉,大嫂流滴眼泪都比他挨一刀还要严重。这也就是你,换别人早被抽筋扒皮了。”
齐兮沅被萧却说得理亏,只一个劲儿地撇嘴。
萧却没继续这话题,只是问:“我听大哥说,你前阵子给陛下写信,替逊谦求了个爵位?”
齐兮沅点头:“那是自然,你想啊,我嫁给你们萧家时候,父皇都没派人送嫁妆过来。我现在就相当于是讨嫁妆了,比起我本应得的嫁妆,求个爵位算是相当便宜了吧。”
“当初是谁自己和陛下说路途遥远别送嫁妆过来的?”
“我只当时说不送,又没说永远不要。”
萧却摇头:“可现在就请爵位会不会太早了点?”
齐兮沅就摇头叹气:“我也不清楚,可我总觉得朝堂会有大事发生,所以趁现在先替萧家求个安稳。想来到时候再如何变,总还有萧家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