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十年初,张如月在百花院产下一子名为乔羿,这孩子生得极为清秀喜人,百花院的一帮姑娘对他喜爱的不得了,至乔羿百天时候,张如月为庆贺,给姑娘们放了假,百花院停业三天。
就在这几天,青絮来了一趟,身边跟着的人是相府管家张卓。
青絮一见她就跪了下来泪流不止。
张如月不无稀奇问:“你俩怎么来了?”
张卓看了跪在地上的青絮一眼,也跪了下来,磕头道:“还请小姐成全。”
张如月大惊,看青黛,才发现青黛也明显惊讶,显然也是才知此事。
张如月看着青絮:“你俩总得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我成全吧?”
却见张卓难得的扭捏,坑坑巴巴道:“是张卓粗人一个,实在看不过夫人欺负青絮姑娘。”
张如月反复掂量着他的话,慢声问:“若我没记错,青絮现在可不是什么姑娘,而是相府的姨娘。”
张卓涨红了脸,青絮急道:“是他看我可怜才帮我的,初到相府时候夫人时常为难我,府里的几个婢子也看不起我,自入府起我就再没见过丞相大人,日子过得着实艰难。管家心善,多次帮我,我很是感激。”
青絮说得婢子,只怕是绿珠和绿翠。
“哦…”张如月恍然:“什么时候的事,张廷可知道?”
张卓摇头叹口气:“有大半年了,丞相并不知晓,所以今日才携了青絮来求小姐。”
张如月失笑:“你们求我作甚,我早说过,相府的事情我插不了手,我早不是相府的小姐了。”
张卓又连磕好几个头,悲痛道:“除了小姐,张卓和青絮实在无人可求。也就只有您的话,相爷还能听进一二。”
“张伯太高看我了,若论是在丞相身边伺候的时间,您可是老人了,自张廷建府到如今已有十七年,您若在他身边都说不上话谁还能说得上呢?”
张卓重重叹口气:“您有所不知,自您离府以后相爷的脾气越发怪异,就连我都看不懂。若说您入府之前,相爷过得也冷清,虽看起来让人摸不着喜怒,府里的人也从没见过他发脾气。再到相爷将您认回来,他自己怕是不自知,可奴才还是能感觉到的,相爷的性子越发温和起来,笑得也多了。可自年前时候,从您住到皇宫里去,相爷就整日沉着脸,再到如今,一天发三四次脾气也是常有的事。现在的相府,整天沉闷的不得了,再加上夫人天天颐气指使的,现在的相府和从前您还在的时候大相径庭,奴才看着心里都难受。”
张如月轻笑:“是么…可这与我也并没有太大牵扯,你该同他说去。”
张卓无奈道:“现在的相爷喜怒无常,谁敢去说。也就每晚黎渐还能去书房和相爷禀告些事情,只是具体是什么事,现在就连我都不知道。”
张如月这才愣了愣:“连你也不告诉?”张卓向来是张廷的心腹,府里的事情一向全权交给张卓处理,甚至一些政务要是都会让张卓提前备好,这,的确不合常理。
只是合不合常理,毕竟都同她没有关系了。
“你们的忙,我确实帮不上。你们知晓的,我和丞相现在没有一丁点的干系,更别提在他跟前说话,况且我也不想和他说话。再者,即使我去找他为你们说话,只怕他看见我还会更来气,到时候也是好心做了坏事,我可不想担这个责。”
“那…”张卓一脸为难,青絮也只抹着眼泪,才又听张如月说:“我只给你们一个建议,你们听与不听我管不着。”
“什么建议?”还未等张卓和青絮问,青黛就已经问出了声。
张如月呷口茶:“与其继续留在相府里无奈,倒不如离开相府,从此天涯海角哪里都行,总之越远越好。”
张卓震惊:“这…可张卓早年得相爷之恩才存活到今日,背叛相爷的事,张卓万万做不得!”
张如月嗤笑:“我又不是让你背叛张廷。其一,你没有出卖他;其二,你没有伙同别人对付他;其三,你没有在暗里害他。不过是该离开时就离开,带走一个于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不能好聚那便好散。”
张卓和青絮听着为之一动,只是张卓还有几分犹豫,还是青黛看得分明:“你俩便按如月说的办,现在看来好聚已是不可能,既然好聚不成那便好散!”
看他俩还不说话,张如月叹口气,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取出一袋银子递给青絮:“这钱那你们拿着,毕竟曾经情谊一场,我也是希望你好的。远去都不知道要到哪里落脚,钱财上花费肯定小不了,我这里还有些体己用的,你们也不必太过心疼财物,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你也好张伯也罢,毕竟对我有过关照。”
青絮紧抿着唇,泪水就一大颗一大颗的落下来:“如月…”
张卓起身,再次重重的跪了下去,和青絮两人郑重地磕了头。
青黛将他二人送出门外,张如月就在屋里头背对着他俩。可青絮才刚刚走出门一大截,又返身跑了回去,只在门口一跪,痛哭道:“青絮对不起月姐姐!今日得月姐姐如此帮助,青絮无以为报,也自知没资格求得月姐姐的谅解,只求来世做牛做马服伺候姐姐!”青絮哭得撕心裂肺,张如月心里也不好受,她没有转身,没有再看青絮,却满眼的酸胀,郁结的浊气也像堵在胸口间上不了下不去。她紧紧扶着桌子,然后轻轻张嘴一字一句道:“青絮…你走吧。”
青絮依旧跪着不起,就连青黛来扶她都不起。张如月听着身后的动作,脑海里就浮现出最后一次在相府时候,她站在张廷的房门口,当时青絮也是这样跪在她身下,都来不及穿件衣服。她又想起来从前每次到百花院时候,青絮总把刚刚绣好的荷包拿给她,或是自己得了好料子做了新鞋新衣,也总要拿她。她曾听青黛说过,青絮不会做太多的事情,做得稍好的,也就是针线活,她还为此夸过青絮。自那以后,青絮每做了东西都要满心欢喜地给她,青絮自己也曾说过:“知道月姐姐什么都不缺,也不稀罕。青絮也只有这些小东西拿得出手,也承蒙月姐姐喜欢,青絮很开心。”
青絮,把自己能给她的,把自己觉得她喜欢的,都给了她。她对于青絮来说,有姐妹情,亦有恩情。
她终于哑着声音开口:“从此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闭目,终于一滴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好好的活。”
青絮青黛大哭,连张卓也忍不住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