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通禀齐恕的时候，张如月就等在门外，有些想不通，齐恕找她是何事。
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正是方才去通报的侍卫，看着她恭敬地说了声：“请。”
她朝那侍卫微弯腰低了头，便迈进房门。齐恕正站在书案前，右手握着笔，左手轻拽着右手的袖子，看到她进来，朝她微微笑了笑，又以眼神示意让王得海下去。
张如月恭恭敬敬请了安，便立着不动，等齐恕的吩咐。
只是齐恕却并未说话，依旧握着笔，极认真的继续方才的事情。张如月也不急，低着头看脚下，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恕才放下笔，将书案上的画纸一抬，问她：“你觉得画得可好？”
画上的人影有些熟悉，张如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只细细瞅着那画纸。又听齐恕说：“你可以走进些看看。”
张如月正要上前，猛然看着那画纸反应过来，怔在原地不动弹。那画上的人儿，竟然是她自己。
她倏然抬头看齐恕，却见齐恕已放下画纸，朝她走过来：“看来你已经认出来了，朕画的如何？”
张如月后退一步，只答：“皇上画的，极好。”
齐恕似乎来了兴致，问她怎么个好法，却看见张如月一脸不自然。顿时收了笑，又问她：“近来在清岫宫住着如何？”
张如月点点头：“承蒙皇上公主关照，如月住地很好。”
齐恕沉思片刻：“你总住在清岫宫也不是个办法，你和丞相…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如月猛然一滞，呆愣在原地，一时哑口无言，眼睛却酸涩的厉害。
她和张廷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天地为鉴，击掌为证。她站在张廷的面前，一步步走向他，抬起手掌，一下，两下，三下。那天掌声仿佛还在耳旁，每一次击掌，都仿佛一刀子扎在心头。
她紧紧握着拳，指甲要陷进肉了，她的神色里有绝望有愤恨有悲痛，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张廷的眼。可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平静地让人可怕。她怎么就忘了呢，初见他也是这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像漩涡一样将她卷了进去。
她闭了眼，说：“天地为鉴，击掌为证。今日掌已击，情已断，义已绝。再也…不是从前了。”
张廷至始至终没有言语，只淡淡看她一眼，擦身而过。她颓然跌落在地，终于纵声大哭。想来，他从未将她放心上，九年，她自欺欺人，以为只要等待就能有结果，只没想过，是结果也是苦果。
张廷蓦然停了下来，折身到她身前，慢慢蹲了下去。无声叹口气，挑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百花院的事情，你真当我不知道？”
张如月抬头，泪眼朦胧，却没有震惊，苦笑道：“你果然知道。”
从来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除了，她爱他。
“月儿，这些年我已经足够纵容你。只是如今你竟犯下这样的大错，即使我能容你，张家祖辈也难容你。既然你想同我斩断父女关系…那便依你所说吧。”
他虽然还是亲昵地唤着她，只是声音里却仿佛结了寒冰。明明是盛夏，她却觉得冰天雪地。
张廷起身，还没迈开脚步，张如月一抬手，下意识抓住了张廷的衣角，死死的，紧紧的，拽着不放。
张廷阖了眼，向前走一步，张如月的手竟是没松。他垂眸看她一眼，正见她双眸含泪看着他，脸色一片惨白。
恍然间，剑光一闪，张廷已割断了襟袍，再没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门。
他，到底不要她了。
天涯海角，此生此世，地老天荒，从此她的生命和他再没有关系，他放手的瞬间，她清冷的余生。
她犹如被人遗弃的布娃娃般颓然在地，突然一阵茫然，措手不及。绿翠要扶她起来，她自言自语似的说:“你不用扶我，我不是你家小姐了，再也不是了。”
绿翠听着，一下子没忍住，也哭出声来。张如月就坐在地上，也不让人来扶，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才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来，胡乱地收拾了东西，连夜进宫去找齐兮沅，也只能去找齐兮沅，她唯一的，去处。
而现在齐恕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茫然地看着齐恕，突然哭笑道：“丞相没和您说么？他竟然没和您说么？”
齐恕皱眉：“说什么？”
张如月止了笑，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突然跪了下来，向齐恕请罪：“民女张如月，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责罚！”
齐恕疑惑：“何来这一说？”
“昔日永祥公主曾状告民女对丞相有私，民女在圣前否认。其实公主没说错，民女的确对丞相存有私情。然丞相光明坦荡，发现民女私心才将民女赶出相府，断绝父女恩情。”
齐恕大惊，不可置信：“你说…你对张廷？”
“是！”
“什么时候的事？”齐恕上前一步问。
“一直，第一次，见到他。”她轻声回答。
“好…很好。”齐恕放声大笑：“敢情你们都拿朕当傻瓜！”
“不…没人敢拿您当傻瓜，傻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我。”张如月哽咽。
齐恕本一肚子怒气，听她这样说，再看她一脸柔弱，顿时软了下来：“所以说…你再也不回相府了？”
“是啊…回不去了，再回不去了！”她轻声呢喃。
“朕，为你另寻个住处可好？”
张如月苦笑着摇头：“若皇上嫌民女添乱，民女明日搬出皇宫就是了。”
“胡说！搬出皇宫你能去哪里？！”齐恕怒气冲冲说。
张如月一呆：“总有去处的，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况且…这本该就是我的命。”
齐恕叹口气：“朕是说你总在清岫宫也不好，朕再另为你找个宫殿可好？”
张如月突然不知该怎么答，又或者说是没反应过来。又听齐恕说：“你觉得凤仪殿怎么样，哪儿环境又好离得清岫宫也近，你平时找兮沅也很方便。”
凤仪殿，凤仪殿，凤仪殿！张如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恕，震惊得后退一步，凤仪殿，那是皇后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