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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赌徒

王离像模像样的攻了巨鹿城一上午,捏着劲儿、小心翼翼的才没把城打破。很快中军将令就传了下来:全军立刻扎寨结营、埋锅造饭。各部队划片儿防守、只准围堵不许出战。老王这是准备文火慢炖了,攻城的戏已经演足,现在把城围死就行了。很快,秦军前后中左右各营的士兵们开始砍树扎寨、汲水刨坑、砸钉扯帐。巨鹿城外现在就像是一片施工现场,秦军热火朝天、尘土飞扬的在干着各种土建安装活儿。

陈余望着城外这一片人头攒动、汗流浃背的施工场景,心里真是一阵的腻歪:你出设计了吗?报规划了吗?你监理单位找的谁?办施工许可证了吗?嘿,都没跟我这老住户协商一下,你就敢开始私搭违建了?老陈心头的火是一拱一拱的,他准备趁秦军吃午饭的时间来个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成想部队各级主官没一个同意的,他们的意思倒是很统一:城里的兵光防守还不够用呢,哪儿还挤得出人来?再者说人家王离也不傻,人家的兵素质也比咱们高。你踏实防守兴许还能勉强熬到援兵来,你出去纯属就是送人头、就是作死。还什么突袭呢,你这就是光想着贼能吃上肉,没见过贼还会挨揍啊!

陈余鄙夷的看着这群摆着一副“痛心疾首”表情的将领们,这帮窝囊废压根就不懂什么叫打仗!在老陈的眼里,仗就应该这么打——敌军兵马正在行进或是休息中,人人脸上都挂着安详的微笑。突然一声震天鼓响,四下里我军伏兵突起凶猛砍杀、一排排的箭似飞蝗射人射马.......打仗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要趁着对方脑子懈怠的时候进行偷袭、伏击!战争就是反逻辑、反正常思维的,强势的秦军绝对想不到弱势的自己居然敢主动发起攻击!老陈亲自从还能喘气儿的士兵们中间挑出来了三千人,他这次一个将军都不带,就是要让这群手下们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英姿、认真体会一下什么叫打仗。

陈余在城墙上跑了一圈儿,仔细找寻着下手的目标。秦军已经把巨鹿团团围住了,东西南北各门外面都是密密匝匝的营寨。营又挨着营、寨又挤着寨,东西南北连成了一个圈儿,就像是一条头尾相接的蛇!这场面看起来确实很吓人、好像是毫无破绽,但是上天似乎就是要给老陈一次表现的机会,陈余敏锐的小眼睛终于还是发现了目标——那就是秦军主帅王离所在的城南中军大营:王离的中军营耀武扬威的靠前摆着,两边儿的护营却靠后。这个样子活像是一个倒过来的“品”字。如此突兀的摆放方式,在战场上实在是太过于抢眼了。望着猎猎招展的大秦帅旗,陈余内心激动万分——突袭打掉王离,中军只要一破,剩下的秦军将不战自溃!

王离中军大营里的兵正在吃饭,一口咸肉一口锅盔吃得正不亦乐乎呢。巨鹿城的南门豁然打开,他们没注意;陈余带着三千人沉默着、一声不吭的往这里冲,他们也没留意;一排箭如飞蝗的射过来、扎到了他们身上,他们都还迷糊着呢。这个开局太完美了,陈余的兵分成两拨儿,交替着边射边冲就闯进了大营!中军的秦兵被射死一片了,才终于醒转过来,望着这群挥舞着长刀、血红着双眼扑过来的赵军,他们竟然选择了逃跑!中军的秦兵丢盔卸甲、狼奔冢突、没头没脑的就往后面逃。中军木寨似乎也不牢固,一推一撞就瞬间变得乱七八糟,赵兵踏烂了木寨,眼前就是秦军帅帐!这......是不是有些完美的过了头了?

冲进帅帐的陈余傻了,里面居然空无一物!就在此时,突然间战鼓齐鸣,一排又一排的箭急雨般从两边儿靠后的护营里射了过来,赵兵瞬间就倒了一片。陈余现在算是明白过味儿来了——这个倒过来的“品”字就是个陷阱!大“口”就是个诱饵,兵全藏在那俩小“口”里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俩小“口”里的秦兵嘶吼着就冲出了寨门、潮涌般的从赵兵的两翼杀了过来,足足有上万人;“逃”掉的中军士兵突然也掂着刀扛着弩杀了回来。此时陈余和几千个手下被秦兵从左中右三方包抄,转瞬间就被团团围住。中军大营里闪着一道道寒光、一股股的血往天上抛。秦兵打着赤膊狂叫着横冲直撞,千万人卷起了万丈黄尘;陈余和三千赵兵算是陷入死地了,此时的他们也迸发出了狠戾,只有拼死一战才能绝处逢生!秦兵裹着赵兵刀砍斧剁的往里压,赵兵缩在一起拼了命的往外挤,双方搅成了一团。这个战争画面实在是一幅“人间炼狱”——无论是秦兵还是赵兵,现在就是赤裸裸的贴身肉搏!有的身上被戳了好几个透明窟窿、刚刚倒在地上,都还来不及呻吟一声,瞬间就被千万人往来踏成了肉泥;有的被剁掉了头颅、身子依然挺直站着,有的被砍飞了天灵盖儿、红的白的不断往外淌着;有的被躲掉了右胳膊、左胳膊捡起刀就接着砍,有的被削断了腿、人躺在地上还在拼了命的戳刺。战场上到处是喷涌的血、到处是四溅的脑浆和落了一地的残肢断手、淋淋漓漓还冒着热气儿的大肠。呐喊声、哀嚎声、战鼓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了一首毫无谱点、沸反盈天、却又荡气回肠的“战歌”!

看着大片倒在血泊中的赵人,陈余恨得发疯,狂叫着带着渐渐凋零的部下不断向秦兵发起冲击。但是秦兵依然多的像潮水漫堤,肆无忌惮的把陈余他们不断卷来卷去。陈余手里的兵是越来越少了,剩下的人护着陈余左冲右突、虽然人人杀的浑身是血、依然骁勇的拼命死战,但是冲了几次都还是被秦兵给堵了回来。陈余看了看自己周围,此时自己的兵就只剩下几十个了,每一个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每个人身上都还带着伤、血肉模糊的看不到一片干净肉。

秦军“围城”主帅王离站在巨鹿城西大营里的一架云梯上,他从头到尾一直兴致勃勃的欣赏着陈余的这次“敢死突击”。他们王家打了多少年仗了,可能会不防着偷袭吗?从他爷爷王翦开始,他们王家祖传的围城阵法就是这么玩儿的——就把中军帅营扎在你眼前,馋着你、勾着你来打。主帅自己却从来不在中军大营里傻待着,而是各营乱窜、“狡兔三窟”!此时的他也明白了章邯“围点打援”的战略意图。这回可不敢把陈余给打死啊,“三军总司令”如果死了,人家巨鹿城绝对没信心再守下去了、肯定得投降了啊,到时候自己受不受降?这“围点打援”的戏还怎么演?哎,还是“网开一面”放他跑吧......巨鹿城啊,算上这回我“放水”两回了,你一定得加油坚持、莫要辜负我啊!

很快,王离所在的云梯上猛地出现了几面颜色不同的令旗,在变着花样儿的招展。密密匝匝的秦军突然开始松动了,一刹间就被赵军“撕开”了一道血口子,陈余和剩下的几十个人终于突了出去、一阵风似的就窜回了巨鹿城。那些挥旗的可不是啦啦队在那儿助威,而是在传递和发送着战场命令!在冷兵器时代,不同的军队有不同的令旗使用法,和暗号差不多,保证自己人明白而敌人不懂,而且这个还只有军官才懂,士兵一般都看不明白。在平日的训练中,军官们都要熟知这些不同颜色、不同挥动方式的令旗所表达的含义是什么。因为战场是十分混乱嘈杂的,你不可能指望人喊狗叫、也不可能指望“传令兵”能在乱军中去找到目标进行传达。只有在一个高处挥动鲜艳、色彩各异的旗子,才能让战场上每一个角落里的军官都能在同一时间得到命令。随着不同颜色的组合或是挥动方式,军官们不光能知道敌人远还是进、快还是慢、多还是少、从哪个方向来;还能知道主帅是要他们对敌人进行包围、追歼还是撤退......这个方法一直用到了现在——全世界海军都还在用的手旗旗语!

血淋淋跑回城的陈余二话不说就又开始挑兵了,这次大中午的突袭没成功,那咱就等到晚上再来次夜袭——兵不厌诈啊,秦军绝对想不到我还会再一次偷袭,他们绝对是松懈了、不会做任何的防备!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红了眼的赌徒,赌徒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被称为“赌徒谬论”——其特点就在于他们始终相信自己的预期目标马上会到来。就像在押轮盘赌时,每局出现红或黑的概率都是50%,可是赌徒却认为,假如他押红,黑色若连续出现几次,下回红色出现的机会比例就会增加,如果这次还不是,那么下次就肯定是!这是典型的“不合数理原则”,实际上每次的机会永远都是50%,更何况你面对的还可能是个在作弊的庄家呢......

所有的军官都“炸了锅”,见过“败家”的,但没见过这么又“疯”又“败家”的!他们围着陈余大呼小叫、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苦口婆心的劝,核心意思就是说:咱别闹了成吗?你这完全是在“送温暖”啊!

赵王也坐不住了,但是他表现的依然很有“领导艺术”。他搂着陈余的脖子先来了几个“高帽子”然后就是一番“语重心长”:陈帅先是刚义果决、杀伐决断的处理了城内“骚乱”;又以一敌百、万夫莫当的击退了秦军“势如疯兔”般的攻城;这回又挑战高难度,以寡击众、勇冠三军的狠狠打击了秦军的嚣张气焰!实在是亘古难见的名将啊!但是咱们毕竟兵力有限嘛,这样硬碰硬的打我们并不优势嘛,咱们还是应该“扬长避短”嘛。我们应该集中一切力量成一个缩紧的拳头,依仗天时地利与人和把巨鹿城好好守住,等五国援军来了,咱们内外包夹才能狠狠的吃掉这一伙“狼子野心”的秦人!这套方略也是陈帅你提出来的嘛,很是睿智嘛!而且大家打心眼儿里对你都很是倚重敬仰嘛,你怎么能轻涉险地嘛......

军官们顺着赵王的话音儿,也都开始又捧又劝、又搓又揉的。陈余纠结的其实还是一个面子问题,现在赵王给了自己面子还给了自己“台阶儿”,同时也碍于同僚们的一番“好心”,终于就坡下驴着同意不再出去“折腾”了。

巨鹿之战的揭幕战到这里算是结束了,所有的配角都登了场、亮了相。

现在,这场大戏的主角终于要上场了,他在幕后实在是等待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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