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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在画上句号以前狠狠摇了摇台湾宝岛几下。Cliff趴在一片废墟中寻找妻和孩子,他茫然地想起了王岚,从钱包的夹层里找到她走时留下的一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老妇人,隆重的法国口音,热情洋溢地向他炫耀王岚在医院里产下一子,她做婆婆了!
法国老太堵截了王岚的后路。一个世纪末的爱情童话也随之土崩瓦解。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他打来电话问孩子的名字。她却说起自己的**而今大得像两个水袋。对方笑笑说她现在想必更成熟了。她哽咽道对不起他,事情来得太突然,“一枪击中”,她不得不与房东的儿子——事情的罪魁祸首结婚。他说,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多长个心眼儿。有一阵儿,他的话很让王岚兴奋。如果公司外派,他将争取到欧洲长驻。这个小小的秘密犹如一颗隐性炸弹,稍显慌乱提早引爆足以毁灭她现在的生活。她在亢奋和恐惧中等待。
总的来说,王岚是孤独的。在踏上法兰西共和国土地的那一刻起,命运就以它犀利的笔疾速标上了这两个字。留学同流浪差不多。她被安排在一家国际语言学院,学生中十之有八是来政治避难,寥寥几个黄皮肤同宗年轻人却在这家学院连混了两年,迄今未过进入大学深研的语言关。她借住的这家人碰巧有个儿子,也在城里上班,遇到下雨下雪恶劣的天气,王岚就搭个便车。他大概三十出头,正当壮年,头发却早早泻到了顶,为遮掩这一缺陷就刮了个乔丹式的青皮。小小的金丝眼镜下是双变色眼睛,室内为褐色,阳光下为蓝色,因为这个很是让王岚着迷。
王岚并不了解西莫,只知道他在一家顶级汽车公司做设计。而她对车一窍不通,在这个资本主义经济发达国家里为人津津乐道的不外乎车事,他们说她不正常。在书店,她捧着文学类著作津津有味苦读的时候,像她那般年纪的女子,东方的,西方的,为得到一本当周新出炉的《汽车世界》而疯狂。西莫曾自豪地赠送王岚一本,上有他的杰作。她的冷淡直接戳伤了他原以为与众不同的才华。其实,王岚缄言少语,是怕人笑她孤陋寡闻。出于礼貌,她不得不保持与他的谈话。他问她爱读什么书,她说小仲马、大仲马、雨果……一长串巨人的名字让西莫咂舌。反正那天后,西莫便常常买一些她钟爱的巨人的书摆在客厅的书架上。这年6月是剑桥大学在世界各国的专业英语教师职业级别考试,王岚早早就报了名。过这一关并不容易,尤其是口语,非娴熟的语法、丰富的词汇量不可。
她的卧室通常是过了12点才熄灯。到临考前三四天,她把历年考过的看图说话全部从图书馆复印了一份。由于法国老太不精通英语,帮不上什么忙,王岚只好求助于西莫。两人面对面,头碰头进行模拟测验。
考试前的那个下午5点半王岚上了第一道站台那趟从起点站出发的地铁回家。第一节车厢坐满了人,行到第二节车厢,挑了个空位坐下。她把文件夹摆放在小桌上,不经意地向上一瞟,西莫正笑嘻嘻望着她。
“天哪!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呀!”西莫直言不讳地说。
王岚没想到西莫这般直率。她说,“我们练练。”
西莫把文件夹拿过来合上,“你那么优秀,一定过关!”火车轰隆隆开动了,两人背靠着椅子,偶尔四目相接,让王岚有那么一丝儿心猿意马。
西莫说他五点在校园门口等她——这已经是7月中旬。王岚手掖着文凭,从毕业大典中溜了出来。西莫说去咖啡店,王岚顺从地答应了。两人沿街找了家小咖啡店。吧台三四个男子都好奇地盯着他俩看。西莫说,“你这么漂亮,他们得红眼病了。”
连送咖啡的侍应生也暧昧地说,“你们这对小情人慢慢享用噢……”
王岚不悦道,“不喜欢这种下三烂来的地方!”
不到五分钟两人站在了街上。从城中心步行到车站绕道穿越一片树林。两人并肩而行,王岚认为林子里没人的话,西莫一定会拥她入怀,那时,她就半推半就。怎晓,路上行人不断。
学校放假后,王岚不得不考虑去留问题,弄得焦头烂额。Cliff打过几次电话给她,却没有催她回去的意思。这日,西莫邀请王岚去看晚场电影。电影无外乎是才子佳人陷入情网,悱恻缠绵至极。王岚把手放在椅柄上,黑暗里,西莫用手指头摩挲她的手背,轻轻地划来划去,从大拇指抚摸到小指头,从指尖抚摸到手腕,反反复复……
看完电影,西莫驱车出了城。凉风在耳边响个不停,王岚也不问开往何处,只希望这车径直开去没有终点。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西莫揽过她的腰,四片热唇便粘在了一起。
他们结婚的时候,王岚怀胎四月。
“饱则思淫,安则思变”。西莫的热情反使王岚一天胜似一天地怀念Cliff含蓄的东方男性的爱情表达方式。如果说西莫的爱是杯烈酒,那么Cliff留给王岚的爱则是一杯清茶,带着淡淡的、悠远的馨香。语言的障碍给了王岚不忠的盾牌,她经常一本正经当着西莫的面和Cliff通电话,不逊于一个顶级演员。但她终究还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台湾到法国好像只是一趟飞机,一宿不睡就可牛郎织女相会。她忘记了她的爱人是有着三个孩子,同她一般的围城中人。张氏笔下的倾城之恋男女主人公背景比他们可简单多了。人在凡尘,只会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牵绊,直到诸事由不得你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