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六章
孟川牵着洛湖的手如同一双恋人，眸间波光流转。有意无意向三人那边投去目光，然后低头浅笑。洛湖自觉地垂首不显露一分异样，只是在少年手掌中的十指已紧攥指节发白。付六刀轻轻扫过洛湖一眼，然后与孟川陡然锋利目光碰撞，并无什么表情，侧开身子表示亦无敌意，与两人擦身而过。
南疆质子与镇南侯千金都坐下了，他依旧站着，眉宇间阴晴不定。
“怎么了，六刀？”
发问的是那位千金，显得有些好奇。
“坐吧，一会儿再说。”
发话的是南疆质子。
而付六刀未显出一分不愉之色。
他转身坐下，向着说话的南疆质子沉声道：“神子，那两个人……”
“我知道。”一直谈笑自如的男子微微扬了扬眉毛，英俊的脸上显露出神异的色彩，“那女孩……似乎在京城见过……只不过……”
他沉思片刻，转向镇南侯千金：“含光，你见过刚才那两个人吗？”
“哪两个？”女子露出诧异的神色。
“从六刀身边走过去的。”那位神子有些好笑，“笨丫头，没注意到吗？”
“有什么好注意的？”含光无所谓伸了个懒腰，“你和六刀一个二境上一个三境，怎么可能有问题嘛。是不是六刀？”
付六刀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那少年我俩都觉得有些心悸，那少女虽看上去是他情侣却一直肌肉紧绷紧张不已。”神子指节敲打着桌面，“京城那边来信……密政司有了对伯爷的任务……”
他微笑不语，看向付六刀。
这位将军沉默了一下，起身向外走去。
“唉……唉？”含光有些意外，“什么……意思啊？”
“朝廷对你们起疑心了。”神子的笑容微微敛去，“应该会来一些人查事，级别是宙级到洪级。那少年与少女皆是二境也符合……虽然那少女有些不对。金陵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镇南关大概也会有人。不过我与侯爷早料到了这件事，不出半刻钟付将军便能带着一队二境网住那少年……”
含光瞪大双眼，咬了下樱唇：“没这么巧吧？！”
“巧？”神子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傻丫头……”
含光一愣之下有些羞恼，旋即又皱起眉头：“那……要是错了呢？”
“我们身边肯定还有一队二境来预防一切问题。”神子笑起来，“不然大人怎么肯放他女儿出来……所以无论如何没问题咯，懂？”
“可是……”含光仍不甘心，“万一来了三境？”
“那就不是战斗了，那是战争。”神子平平淡淡打断她的话，“走吧，回府，要尽快把这事处理好。”
紫玉神子猜的大概不错，除了两点。
第一，某人虽是二境，却是实实在在的宇路，并且在宇路中地位非凡。
第二，面对镇南伯与南疆，朝廷已不是犹疑的态度；虽不至于认定，但也到了出手的程度。
这实在是害惨了付六刀。
片刻之前他走出李记，与周围对过几个晦涩的眼神，跟上了那两位可疑的来者。与他一同行动的还有六名二境，远远地吊在他身后。
少年似乎是拉着少女在走，少女依旧是紧张得似乎有些……恐惧。
越走越偏，人愈发稀少。那两人终于走进一道无人的巷子，关上了一扇院门。他皱了下眉，手向下压了一压示意众人散开，独自进入了小巷。
他是三境，他有信心不会被对方发现，也有信心可能被对方发现的六名下属在自己遇上麻烦后可以及时赶到。
他有信心这里最多只有一位三境。至于其他二境……无论多少一境也不被二境放在眼里，三境亦然。一群二境对上一位三境有可能自保，但没法绞杀。
或许还有心中那道俏影的缘故。
他将脑海中的最后一丝迟疑丢弃，决心自己把这件事处理好。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
瞳孔一缩。
那位少女已倒在了血泊里，只留下短短的一口气。那少年把她的长剑钉在她面前，正欲转身向屋里去。
或许是因为自信，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少女面对少年紧张畏惧的模样，或许是因为长剑离少女奄奄一息身体的手尚有一臂的距离，或许是因为他站在院子里此刻确定其间再无他人。
付六刀前踏一步便已滑至少女身前少年身后，顺顺畅畅向他肩膀递出一刀。
这一刀是三境的刀。
三境为刀意。
这一刀极淡的血腥气来自沙场，极淡的酒味来自军营，极淡的睥睨意味来自大大小小千百场战争的帅帐。
但主旋律却是平稳。
换句话说便是中正。
堂堂正正的出师，用兵，下刀。
因为平稳，所以不受干扰，所以强大到似乎一切都能被劈斩而开。
是吗？
当然不是。
一柄黑色的无锋长剑出现在付六刀的第一刀前，孟川转过去的身体此刻苏秦背剑。他真正的剑气终于在金陵一条小小巷子中的小小院落里展开；浩然如海；巍峨如山。
如果真要用词来形容，或是不可撼动。
“咚！”
三境与无与伦比的二境，此刻悍然相撞。双方全部的力量都交换在了对方手上，两柄兵器在掌中震若游龙。付六刀对于如此恐怖的剑气已是震惊；然而孟川丝毫不做坚持便任由剑气溃散如山崩的举动更让他瞳孔骤缩。
因为方才那一剑终究是成功地阻了一阻。
所以孟川紧接着自剑匣中拔出的第二剑与他的第一刀几乎是一招换一招。
这一剑明亮，耀眼，磅礴，锋利。
如日轮普照，怒涛撞礁，陨星坠，大山崩。
这是强大的剑气。
这是一道与方才那剑同样变态的剑气！那一道主守以二境抗三境；这一道……
付六刀咬牙——这是哪里来的疯子！这样前途无量的天才干什么跑来和我换命！
是的，换命。这剑气就算再强，也不可能破去三境的“意”再杀掉付六刀啊！
是吗……换命？
付六刀突然觉得肚腹一痛。
或许是因为前方的剑气太耀眼，少年的表现太惊艳，他的心神太不稳……
总而言之，他没有看到少女自身下取出一弯泛着毒蓝的匕首，一记江山社禝。
所以，他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