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民政署原为大清国金州副都统衙门,地处大连以北的金州,位于今天的辽宁省辽东半岛,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割让辽东半岛予日本,俄德法以武力威胁日本将辽东归还清廷,沙俄以干涉还辽有功,逼迫清政府签订《旅大租地条约》强占大连,旅顺,金州等地。由于当时山海关以东的地区称作关东,因此将旅大租借地称为“关东州”。1905年日俄战争,日本击败俄国,再度夺回旅大,成为继台湾,琉球之后,最早被日本窃取的中国领土之一,按照租界条约至1932年,日本应将关东州交还给后来的国民政府,眼看租期将满,金州百姓走到了一个敏感的时间节点。
这名穿着短皮袄的密探所前往的金州民政署,是日本关东厅下属的地方机构,主管金州一切行政事务,位于一片四合院的老宅之中,短皮袄从大连用了一天时间快马加鞭赶至民政署门口,
刚要迈步往里进,撞见一队学者模样的日本人正向外出,便赶紧避退出来在门外一侧等候,民政署的马明玮督办满脸堆笑,亲自将日本专家送了出来。
“诸位放心,今后满铁(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业务,卑职一定给予关照,诸位辛苦了”马署长弓着腰,用生硬的日语寒暄道,随后便是一个60%的日式鞠躬礼,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挤压出无数条褶皱。
而日方专家却神情傲慢,只是象征性地微微点头,便坐车离开。
“过来!”马明玮远远看到短皮袄,招呼他进屋,直奔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小声问道
“事办的怎么样?”
“督办,你猜的没错,毕家二公子确实是在和一个小姑娘厮混,他大哥今天去和他闹了一通”
马明玮松了口气,得意地靠在摇椅里。
“这下可好,他老毕家已经跟齐副官家的独女订婚,结果他家老二又在外面偷腥,我看齐家多半是得悔婚”
“督办,齐炳辉可是给东北军于学忠做副官的,现在于学忠诚已经干到天津卫戍司令了,他毕家得罪齐家,日后在沈阳,热河他家的票号,金店肯定是开不下去了”短皮袄凑过来附和道。
“说这关东州内的事儿,齐副官没法插手,毕竟是日本人的地界,但在这俩地方,他家的场子迟早得被这帮兵痞给闹腾黄了,
马督办两脚蹬地,摇椅忽悠忽悠地前后摇晃,伸手从桌上抓起一个黑陶茶壶,直接用嘴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如同一个吃奶的崽子。
短皮袄脑门一拍,说道
“督办,这事儿,可是千载难逢,错过就没有了!”
马明玮头一歪,呛了一口,茶水差点溅在衣服上,短皮袄从身上抽出一块粗麻布,赶紧附身去擦,马明玮一脸厌恶,用胳膊将他支开,
“你说啥意思?”
“他家现在的生意没有齐副官的军队罩着,老爷子又突发重病,现在算得上是四面楚歌,咱们如果不这个时候出手还等到啥时候!”
马明玮顿时开窍,脑门一拍,从摇椅上猛地站起。
“行啊,三儿啊,你小子诡啊,我咋就没想到!”
短皮袄挤眉弄眼的一笑,硬是把一张脸挤成了山核桃皮,布满沟沟坎坎。
“督办,那就赶紧整吧”短皮袄劝道。
“好,你即可跟下面人说,马上打电话,把金州和大连行会商会的头头脑脑都叫过来,就说我马明玮有事找他们,看谁敢不卖我面子!”
距离民政署百米之遥,一座三层俄式洋楼面朝闹市,毕家的两名伙计守着正门,,深灰的马褂同墙皮融为一体,如两个石兽类般僵立在两侧,只有双眼在一刻不停地筛查往来的人群,右手伸进胸口的衣囊,紧握着一把歪把子枪。
屋内,毕家的佣人们在楼道里快步穿梭,打水送药,管家老李也跟着忙里忙外,扯起嗓门吆猪喝狗,谁也不敢偷闲,就在二少爷毕世坤与赵嬜莹在大连厮混的时候年近七旬的毕天越在家中突然中风发作,不省人事,二儿子毕宗德赶紧请来日本医生为老爷子瞧病,在沈阳打理金店的大儿子毕宗政,也连夜坐火车赶回家中。
毕宗政推开卧室大门,就见一家子人围在老爷子的病榻周围,大太太拿着毛巾去给老爷子擦汗,二弟宗得跪在床边扶着父亲的手,不停抽泣着,而父亲的七魂六魄却似躯壳之外,任由旁人怎么召唤,双眼却如风化的石膏,眨都不眨一下。
宗政见这一幕,鼻子一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爹,你要挺住啊,你走了这个家可咋办”说完,声泪俱下
大太太急忙跑过来将儿子扶起,刚刚擦完老爷子脸的毛巾给儿子擦泪。
“大儿啊,你也别太难过,你爹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他能挺过去的。”
这时,二弟毕宗德也红着眼圈凑过来说道
“大哥,别担心了,有我跟妈在伺候咱爸,咱们老毕家没有过不去的坎!”
毕宗政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大太太搀扶下,坐在老爷子的床头,丫鬟递过一块毛巾,毕宗政抬起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将毛巾扔回给丫鬟。
“我只怕,咱家老爷子一时有疾,周边的行会,票号又要起刺儿”
“大儿,你这是多虑了吧,咱们这么大家业,就算老爷子不行了,那不还这些男丁,谁敢动得咱们”
毕宗政冷冷地哼了一声
“人这东西,是个风使舵的主儿,老爷子正值盛年的时候,上通官府下连土匪,全金州的商号,门店都得跟咱们老毕家做买卖,压得这帮人喘不过气来,如今老爷子动弹不了,这帮人都是贼心眼子,还不得盘算着借机反水”
说话这档,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这名男子中等身材,一身笔挺的西式单衣,右脚微跛,颧骨外凸,眉宇间透着一股狠劲,这人便是毕家的贴身内卫,人们都称他为“庞叔”,据说庞叔年轻那会,曾是奉系五虎将姜登选的麾下一名炮兵营长,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一只脚被单片击中,糟了筋,落下残疾,被姜擢升为警卫营营长,民国十四年,郭松龄倒戈反奉,枪杀姜登选,庞叔逃入关东州租借地避难,受到了毕天越的庇护,从此留在毕家。
“大少爷,出了点状况,好几个商户聚在咱家门口,由马督办领头,说是要探望老爷子的病情”
毕宗政听说此言,拍案而起,怒骂道
“妈的,果不其然,来的正好,走,老庞,跟我去会会”,说着大步流星的就要往外走。宗德生性胆小,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拽住他的衣襟。
“大哥,去不得啊,他们要是知道咱家这种状况,非一口吃了咱们不可!”
宗政甩开二弟的手,面带愠色的回应道
“这你都不懂,若是现在不见,等谣言成真的了,日后更难办,老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