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看着这些人充满期望的眼神,沉默半响,开口:
“祭祀!”
就说了两个字,便摇头走人。
其余人呆在那边至少有半分钟。
一个尚还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祭祀,不是感谢老天降水么……现在都发洪水了怎么还祭祀?”
对啊?怎么都发洪水了还祭祀?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疑问,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迷茫地神色中看见了自己。
“要不?去找县长大人去商量?”有一个人大胆地说,“俺觉得祭祀……不太好。”
祭品里面既有他的两个娃。
“俺也觉得。”有人附和。
“恩,是啊是啊,神又不吃人,干嘛要拿活人……”后面的话是大不敬的,那个人在收到几位长者警告的眼神后,也就不说话了。
”可是,如果俺们不祭祀的话,这雨,恐怕会要了俺们的命。“一个满鬓灰白的老头子说了。
”如果祭祀的话,那百来个孩子……可是俺们的血脉啊!“
有人又说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是个县里的读书人。
人群里有三分之二的人不同意祭祀,他们大多是有孩子的人。就在人们争论不休的时候,有人”哎呀“一声,现场安静了。
“祭祀!”沙哑的声音微弱地发出。
一个满头银发,手持木棍的老太婆蹒跚地走出阴暗的角落。
“祭祀!”老太婆颤抖着说。
“祭祀!”老太婆继续说着。
“祭祀!”……
就这样一声一声,老太婆慢慢来到了人群前面。
“咦,那不是王头村的疯婆子吗?”
有人认出了老太婆。
老太婆停下脚步,挑起她下垂得厉害的眼皮,露出一对浑浊的眼睛。
那人往人群里靠了靠,不再说话。
老太婆一步一步,拄着木杖来到祭台前。
她走得十分缓慢,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壮年人,因为穷所以缺乏教养,平时里不耐烦的时候打人都是常见的事儿,可是,他们却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等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制了他们一样。
这股力量叫做私欲,这股力量叫做恐惧,这股力量叫做想活着,就必须捅死别人。
老太婆终于走到了祭台面前。她慢悠悠地拄着木杖转过身,凝重地看着坡上站着的那些人。
她开口了,声音像是某种动物嘶哑的叫声:“祭——祀——”
人们依旧沉默。
她继续尖叫道:“祭祀——”
“祭祀!”人群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女人生活在县里,她的孩子被洪水淹死了。
她旁边站着的男人狠狠地打了她一掌。
“祭祀!”群里又有一个声音,这回是个男的。
“祭祀!”第三个。
“祭祀!”第四个。
……
最后所有人都喊道:“祭祀!”
老太婆丑陋的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她干裂的唇瓣咧开,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泥土全部变湿了。
陆倚彤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潮湿的环境,有人显然比她更讨厌。
沈清宸的眉头一直从昨天皱到今天,从来没松过。
陆倚彤歪着头,自顾自抓了一把泥巴在手里捏着玩。
沈清宸看见了,扭过头去,把眉毛拧的陆倚彤都快看不下去了。
陆倚彤凑过去:“喂?你有洁癖?”
沈清宸嫌弃地避开她:“恩,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陆倚彤愣了一下,然后毫不在意地把泥巴又捏了两下,“哦,我没有。”
“看得出来。”沈清宸鄙视地上下打量她。
绿中带黑的小脸,满是泥巴和草屑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还有光着的、沾满了泥巴的小脚丫。
陆倚彤哼唧一声,转过身去自己玩泥巴了。
沈清宸也不说话,看着那扇黑乎乎的门,眼里面有绝望,有悲哀,有思念,有追忆。
陆倚彤将泥巴捏成一个人型。
她以前从来不玩橡皮泥。当然,除了偶尔那个脑洞奇大的闺蜜会突发奇想抓她来陪她一起玩。
想到她闺蜜,自然而然想到家里人……想到学校……想到电脑……
陆倚彤!不许哭!
陆倚彤咬紧下唇,就在她与自己的眼泪奋战的时候,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