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望星来说,她并不是从未想过夫人的吩咐是对,是错,就像是她并不是从未想过颜色到底是什么样子,世界看起来和摸起来到底有什么不同。
可是等到想的多了,才发现那是多么无所谓的一件事。
世界是什么样,她也看不到,所以她只管用听,用闻,用触碰去感受其中奥妙便好了。
夫人的话是对,是错,也轮不到她去想,她只管照做便是,毕竟她是她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人,对也好,错也罢,她只管照做便是。
就像现在,怀中的女婴哭的撕心裂肺,她还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姑娘,前面可走不得了。”旁边有人说道:“看你的眼睛似乎不太好,前面就是围栏,别不小心掉下去了。”语气中透着关心,更多的则是怜悯。可怜她一个眼盲的小姑娘,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一只手抱着女婴,另一只手在摸索围栏,这是茶楼的第三层,也是顶层,大约有四丈来高,长度已经够了。
听到风吹衣袂飘扬,脚步轻点声,这说明时候到了,婴儿的哭声已经将该引来的人引来了。
常人辨人用眼,而盲人识人用耳,每个人的走路,武功,说话声音各不相同,各有特色。有时抛开外貌,用听的反而会分辨的更准。
望星松手,将怀中女婴从楼上抛下,毫不犹豫,毫无所谓,这是夫人的吩咐,她只管照做就是。
陆雪颜听到婴儿哭声,便循声赶来,只见一名女婴被人从楼上抛出,将要被摔死。
亦如七年前,她的女儿就这么被人从山崖上抛下,粉身碎骨。同样的事情她不会在任其发生第二次。
衣袖一挥,却是空空如也,方才白练已被烧掉。
咬破嘴唇,飞速上前,只求在落地之前能接住孩子。她离孩子还有五丈,三丈,一丈。孩子离地还有十尺,五尺,三尺……
眼见这孩子离地不足一尺,马上就要粉身碎骨,可自己的双手堪堪还差了一截,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袭来,将她淹没到不能呼吸。
同样的事情,她还是任其发生了第二次,一口鲜血迸出,仿若流珠,鲜艳夺目。
眼前昏暗,就此晕厥。
可就在晕厥前,耳边婴儿啼哭声还是不断传来……
她晕厥后的一幕,是那婴儿在即将坠地的一瞬间,突然上升,就像是之前的画面倒退,那婴儿就这么沿着坠楼的轨迹,倏尔间又回到了望星的怀里。
‘谈大爷的‘藕骨线’有形无色,肉眼难见,还真是好用。’望星轻拍婴儿,让其哭声渐渐止歇,‘也不枉我们三姐妹要费一翻周折才弄到手足够的量。’
醉仙楼里房梁上,滴下一滴曼陀罗的汁液,才是真正的引线。聚宝斋,少主人的误打误撞,是火星。将她至亲之死从新演绎,炸得是她最后的理智。
聚宝斋前。
石潜将有气无力的石幽横抱起来,满是担心的俊脸看着满是担心的小脸。
石幽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还是款款温情,下一刻娘亲就骤然变了颜色,看也不看她,就这样飞身离开。她想要去追,奈何突然腿软筋麻,连动一下都气喘吁吁。
“妙哉!妙哉!”忽听一人拍手称赞,是紧随石潜之后的左尤良,方才看到两人交手一幕,不由得啧啧称奇,“不知道潜兄弟学得是哪门哪派的功夫,竟然这般玄妙无比。”
可石潜眼里只有自家小妹,哪有心思理会旁人,“放心哥哥向你保证,她断不会有事。”
“真的?”声音有气无力,语气将信将疑。
“真的。”石潜点点头,伸出小指,宠溺道:“拉钩钩。”
“咳咳!”左尤良干咳了两声,“这位可是潜兄弟的妹子?看样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既然明着问不出什么,不如投其所好,爱屋及乌。
“不碍事,在下的小妹,天生有个流不得血的毛病,但凡是失了血,便会一时三刻难以行动,我带她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原来如此。”左尤良道,他心思缜密,暗想那女人看着像是有些疯癫,石潜该不会就因如此,才故意打着治伤的幌子,让这小姑娘流血,好留住他妹子吧!
看着石潜的神色,便知道这小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是客栈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小姑娘去住毕竟不太合适,不如去我那儿,既清净,又方便,潜兄弟,你看这样如何?”
石潜斟酌了一下,觉得说的在理,“既然如此,在下就叨扰了。”就这样抱着石幽走动,倒不是先去左尤良那里,而是折回了聚宝斋内。
聚宝斋,柜台上,青瓷,白瓷两套茶具还是像方才离开时那样摆着。
石潜拿了一只青瓷茶杯,放到石幽手上,“我为母亲挑了一套茶具,你帮我看看选得怎么样?”
石幽小手一松,只听‘叮当’一声,茶杯落地,虽没摔碎可缺了个角,这杯子已经是废了。
“这个声音不好听。”石幽说道。
“音色我已经试过了,只想让你帮我试试手感如何?”石潜很是无奈,“只是晚说了一句话而已。”又转向聚宝斋老板,“有劳老板,帮在下把那套白瓷装好。”
聚宝斋老板心里暗暗叫苦,原本打得如意算盘现在碎得满地都是,可面上还得做笑脸:“好,好,我这就帮您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