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下午过去了,我们再进到羽国驿里面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
一开始我们推倒的双扇大门和国鹏拆下来的窗户已经安好了,玻璃虽然说不上透亮,但也比一开始看起来要舒服多了——还有一些小窗框的玻璃随着搁置的长久岁月已经碎掉作古,暂时也换不了新的,只能先把碎玻璃渣子清掉,窗框擦干净。
老黑借我的牌匾挂在了正门柜台的正上方,虽然我觉得招财进宝更合适一些,不过难得糊涂四个大字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给我们依旧性质不明的羽国驿带来了一定的,嗯……内容感。
围着几张桌子,几条长凳,面上看过去大概有十几人,全都是一般看起来六七十岁的爷爷辈的长辈了,也有两个小辈前后走着添茶倒水。这群人里,为首是长脸伯,这位我也认识,下棋棋艺不怎么样,讲起话来倒是仿佛道理十足,听他自己说年轻时候是写散文的,随口还背了两句给我听;我特地问了问小白,他说长脸伯背的那两句是鲁迅写的——既然小白都知道,那长脸伯应该名气不小。之后我对长脸伯也就尽量摆足了礼貌面子。
“哟呵,小洛回来了,要不你张罗着茶水?”长脸伯一见我跟国鹏回来,抬手和我打招呼。我颔首。这种事情确实交给国鹏来更合适,不过他平时就跟这帮老大爷熟,而且长脸伯既然都点名叫我了,我也得给上面子。
我看了国鹏一眼,国鹏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跟在场众大爷寒暄了一下,到二楼指挥工作。
我收拾了一下茶叶袋子,接过长脸伯的茶壶,把茶头清掉换上花茶,热水一烫,倒了一圈茶。
长脸伯拿捏了一下茶温,一口把茶灌下去,然后拉着我到一个小胡子老爷的跟前:“喏,老刘,你这著名书法家还不给小洛他们写个祝贺题字儿啊!”
小胡子老爷也不推脱,点头称是。过一会儿有人递过笔墨纸砚,小胡子老爷起身,一大张宣纸落在茶桌上,提笔凝神几息,落笔写下【羽国茶驿】四个大字。然后又在旁边补了一首诗。气势确实不小,他一落笔,身边十几人都不说话了,就看着他写;我也看着,不过除了运笔一会快一会慢之外,还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我就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多点头面带称赞的微笑之类的表情,长脸伯更是点起烟斗,摇头晃脑地抽着,眼神儿倒是没离开纸笔,一脸的品味像儿。
待小胡子老爷停笔喝茶,身边的赞叹之声才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我点点头,稍微有点疑虑,就问:“您这字?”
小胡子老爷点头:“总比兀那匾额强太多。”
“不是吧……人那好歹是金哒。不瞒你们说,弄这个过来还花了我点功夫。”
一众老人突然爆发哄笑,有的看着我,还有的人拍拍小胡子老爷的肩膀,小胡子老爷则是一脸生气的表情——不过看样子倒没真生气,像他这样的人,举止有余地,发须梳理规整,儒生气十足,要是生气的话,就算不拂袖而去,脸一定也是涨红了没话说的。
“我跟你说,你没有个五年的书法欣赏经验,看不出字儿的好坏来。”长脸伯点着烟斗,吐了个大烟圈。
“五年?怎么也得二十年吧。”谁这么说了一句,周围又是一通哄笑,其乐融融。
我暗叹一声,虽然我的美术审美不畸形,但确实和大众的水平有点差距。能抓住这点撩我,这群老爷子也是有一套的。
为了调整一下情绪,我把那盒生普洱拆开,大盒套小盒,小盒套小袋,再从小袋装到茶壶里。喝茶什么的确实麻烦,不过开水一进壶,一时清香四溢。这种香气即使是不怎么品茶的我闻起来,也感觉有些舒服,机会难得,就通过外卖渠道让小白再送几盒过来。
过了一会人群散去,长脸伯跟我道别:“小洛啊,你们刚开业,估计灶台还一片狼藉着吧……按理说应该在这蹭你一顿,帮你们除除晦气,看样子今天是开不了灶了。改日,你们得准备着啊。”
我有点懵逼,不过还是点头称是了——这种事,实际上还得交给国鹏来。
我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往胖子的店去了。
胖子的店和羽国驿同处一条街,几乎每天我都会到胖子的店来,一个原因是他的商品相当齐全,从糕点零食到非管制小型刀具样样具备,据说再往前倒还卖过开山刀一类的冷兵器,我问胖子,他说这个店我才接手半年,卖过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而我要买的,基本上都是董情局的情报。
“胖子,有什么消息么?”
“恩,乳×酸奶开始缺货了,批发市场的货源出了问题,暂时不太清楚……这几天你可以试试兵×厂。”
“妈的智障,你就没点什么有用的消息么。拿来吧。”
“****踢曼联2:0。兵×厂一块,你之前的包月是五毛的,你得补五毛。”
“这消息有个卵用……你知道我要哪方面的消息。”
“不不不,你听我说啊,最近在西边一个省发生了小规模街头械斗,还死了两个人,有一个跟你一样曾经是董情局的客户——虽然这件事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还是引起了一定的重视,最近必须谨慎行事,把风头压下来。”胖子擦了擦汗,“我们就一舆论组织,再怎么也得有分寸,稳定最重要。大董说,这个时候必须控制好,尤其是不能做多余的事情,所以最近两个月都不会有那种新的情报了。”
“麻烦透了,帮我祝大董过了这阵风头还能重振雄风吧。而且我的包月说好了就是一个月,你得明白,我购买的是服务,不是产品,而缺货是你的服务产生漏洞,所以差价我是不会付的。”
“谢谢。不过下一场曼联肯定是2:0,这个消息不会错的,你可以去买彩票。差价我会自己补齐的,这个月最后十天你没雪糕吃。”
我选择性地没有听到最后半句,回来的时候顺手就买了一百块的彩票。不得不说,这种东西完全不适合我,很久之后我回忆起来,那些彩票应该让我顺手塞到柜台的塞钱箱里。恩……确实是塞钱箱。
吃雪糕的空儿,顺便把之前加的那群微商除了有茶叶方面商品的都清掉了。我入手的这群微商地域性质明显,基本都在本地或者附近,我把情况和他们提了一下,建议他们约了时间到羽国驿场子里跟老爷子们当面聊聊,看看有没有愿意喝他们家茶的;长脸伯那一群人精明着呢,怎么也不至于被骗了……老实说,不管他们卖得出去卖不出去,我也能混两个便宜服务员来。毕竟我总是要给老黑帮忙,也不能成天待在店里。
回了羽国驿,茶叶就放在柜台上了,单子小白替我签好了,不过还压在茶叶罐子底下,估计是他急着走忘了,明天让他自己来取吧。国鹏在后厨探出头来说:“今天肯定是没法开灶了,后厨也是一层灰,主要的是锅必须换新的……虽然破的不是太厉害。”
今天开不了灶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关系,晚上随便吃点什么都无所谓,可是长脸伯又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跟你说啊,以前我也在这儿吃过饭,这里虽然会越来越脏,但是从来不生虫。长脸伯开始巴拉巴拉,“这儿有保护神。”
“你甭信他的,他年轻时候就是编故事的。”
“什么编故事的,我那是写小说。”然后长脸伯讲了一个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的人妖故事……准确地说,是****时期,这个店的老板同时也是大厨和寄宿灶台的妖怪的故事。
饭后茶,长脸伯又率着大家往旧田区溜达去了。我问国鹏,你觉得那个故事怎么样?
国鹏:“多少有点杜撰的成分。大体上是真的。”
卧槽,我就问你这故事好坏,你怎么知道是真的,是不是想忽悠我?
国鹏:“直接说的话恐怕你理解不了……从头来吧,我问你缀子,你知道超能力么?”
我嗤之以鼻。
国鹏把袖子捋上去,我看到他手臂上是三条长疤,不管怎么看都是重伤之后的伤疤。
大写的懵逼——我知道他从来没受过这种伤。
“跟你说老实话,我估计是有超能力。”国鹏看着我,几乎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