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聆芸失笑，将手从他掌中抽离，“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是啊，我瞒了你很多，那又怎样？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在你面前毫无保留？万木林里的话我以为你是真心的。看来是我傻，竟然这么轻易就信了你……我告诉你，我虽对你有隐瞒，但从来没有欺骗！”
易霖生一呆。这都哪跟哪啊，都扯到欺骗上去了，要不要联想力这么强啊？聆儿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啊……
“聆儿、聆儿！”易霖生连忙拉住她，“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紫聆芸悻悻转身，“那你哪个意思？”
“我、我只是不想你心事太重，有什么话说开不就好了？我可能不太会安慰人，但是……你有事还是不要憋在心里才好。你不想说的话我绝不会勉强你，我就是想帮你分担点什么，真的没别的意思……”易霖生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哈，你不会安慰人，那天下的人就都白长了一条舌头啦！”紫聆芸冲他嫣然一笑，调皮地吐吐舌头，“呆子，看你吓的，我才没有生你的气呢。说了这么久，都忘了去谢谢那位姐姐了，她可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竟然把人家晾在一旁这么久，我们这个礼数可失得太大了！”
玉白蝶忸怩地掠了一下鬓角的秀发，道：“没有……这位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呢，我帮你调理一下吧。”
一朵雪白透亮的莲花从掌心生出，她樱唇微启，吹气如兰，莲花瞬间散作无数细碎的冰晶，如甘露般浸润易霖生每一寸毛孔。
易霖生立时感到四肢百骸又重新舒展，经脉也随即顺畅，灵力源源不断地恢复开来。
“好厉害！多谢姑娘。”
“不用谢，能帮到你我就已经很开心了。”玉白蝶低头微微一笑，少女情态自然地流露出来，“公子、姑娘，你们要是想要仙蝶蜕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只是，我能不能也求你们帮个忙？”
“姐姐尽管说好了，大恩人发话，我们怎敢不听呢？”紫聆芸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三分戏谑。
玉白蝶脸上微微发烫，忙将头又低下一些，“……不、不是什么恩人啦，妹妹别乱说。我想……想跟你们一起，可以吗？”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请求过于唐突，连忙解释：“我……我想去找二姐和四妹，也、也许能和你们同路。何况仙蝶蜕的使用方法很特殊，我怕你们不会用，所以还是——”
紫聆芸笑嘻嘻地插口道：“姐姐其实还怕那个凌青蝶回来找你麻烦~对吧？那家伙确实很难应付，何况仙蝶谷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等找到两位姐妹再一起想办法修复也好……那这样，我们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啦~喂，呆子，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都说过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才来问他，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啊？
“当然没有。姑娘，在下易霖生。”
“我叫紫聆芸。”她很快地接口道，“我知道姐姐叫玉白蝶，这个就不用介绍了~”
呃……玉白蝶尴尬中……这姑娘真是古灵精怪无所不晓，不光轻而易举地点破了她的心思，还早知道她叫什么了……真是——太可怕啦！
碧仙林中，翠绿的草色掩映，栖着绝色的美人。
易霖生伸袖揩去她额上晶莹的露水，那张苍白的脸五官近乎完美，却失却了往日照人的光彩，如月失清辉。
“易哥哥，让我来吧。”
他抬眼，玉白蝶温柔的眸带着淡淡水韵，一圈暖暖的光晕在她睫毛间闪闪发亮，如江南水乡的恬谧，既让人怜惜又带有治愈的力量。
仿佛她轻轻一瞥，就有枯木逢春，万象更新的神奇。
心里的石头不知怎么已落了大半，这样令人心安的眼神，没有人会拒绝。
玉白蝶取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攫了一撮纤细的粉末。冰凉的掌心合着仙蝶蜕细滑的触感覆在香紫嫣额上，她檀口微启，念咒如同仙乐，忽然荧光闪烁，药末中的仙力化入香紫嫣体内。
“成了？”易霖生心潮起伏，难掩欣喜之色。
玉白蝶盈盈一笑：“易哥哥真是急性子，再好的药也要等些时候啊，别担心，最多再过一小会儿，她就可以醒过来了。”
如果一切都如想象般顺利，那就真是太低估敌人的手腕了。
紫聆芸一瞬不转地盯着香紫嫣，不知为何她身上的生气竟越来越弱……事情的发展，终于还是脱离了她的预料么？
易霖生攥着掌心，耳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终于，一声轻轻的嘤咛打破了周围的沉寂。
“紫嫣！”易霖生第一个扑上去，欣喜若狂道：“紫嫣，你没事了吗？”
冷冷的一瞥，仿佛洞穿世间万物的疏离与厌恶，易霖生一愣，似乎瞬间被这种目光打进万丈深渊。
“有事？我什么时候有过事？莫非……你很期待我出什么事么？”
玉白蝶怔在一旁，紫聆芸不知什么时候已上前一步，眼中满是警惕。
“紫嫣？！”易霖生不由得踉跄退后，“你……你到底是……”
香紫嫣冷笑，“我当然是你的师父啊，怎么，偷跑出去一趟，回来连师父都不认识了？”
“紫嫣，你这个样子要是因为生我的气，就重重罚我，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是别、别这样看着我，我……”
“怕了？”香紫嫣轻轻拂了一下衣袖，“易霖生……我怎么会真生你的气，因为——我从没把你当做我真正的徒弟，你对我而言只是利用，又何来生气之说？”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从头顶贯穿，易霖生几乎站不稳了。
“紫嫣，你……你到底再说什么？怎么会……”他声音低沉嘶哑，似乎一口血卡在喉咙。
香紫嫣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易霖生啊易霖生，你怎么傻到还不明白?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以你天资异禀，在我门下修习这几年却一直进展缓慢，你难道没想过是什么原因么？”
易霖生没有说话，喉咙里一阵咸腥漫上来，只能极力地压制住。
“那我就告诉你答案。”香紫嫣双手负在身后，冷笑道：“你原本乃是碧仙林里百年才得一株的霖风草化身而成，天生即身负强大的风灵之力。而混元擎天伞的属性正是五行金系，与你的木系之灵恰好相克，于是我便一直暗中抽取用于压制神伞的气息，这些年你修行不断，而本事却仍旧一如既往，就是因了此种缘故。这些……我想你也一直是蒙在鼓里。否则以你的天资，又怎会到现在只有这么一点微末本事？”
“住口！”紫聆芸愤愤地指着她，“你到底说够了没有？你这么利用他，怎配他还尊你一句师父！”
香紫嫣皱眉，“魔界的人……如今怎也这般多事？”
“……你！”紫聆芸怔住。
她怎么知道的？终于、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吗？
易霖生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一丝鲜血缓缓从嘴角沁出。
玉白蝶显然也吃了一惊，“紫妹妹，你是——！”
“是又怎样？六道众生，出身天定，从不是自己可以选择，但是善是恶，权力却在我自己手里。”
香紫嫣似是嘲讽地笑了一下，“善恶？这世上从没有善恶之说，善或者恶，本来就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样泾渭分明，每个人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过我认为的对在你们看来是恶……呵，道不同而已，也只有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自诩正义之徒，妄把善恶是非强加于人，实际自己所做的事，不也一样肮脏不可见人？”
“你！”紫聆芸双目赤红，“血口喷人！我们何曾做过不可见人的事！”
“没有吗？”香紫嫣逼近一步，“你一直对他隐瞒身份，到底所求为何？仙魔殊途，从来势不两立，你若不是在利用他，又怎会甘愿同行？你们魔不是一直视仙族为弱小的蝼蚁，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既然这样，你是利用，我也是利用，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你又怎配来指责我？”
她步步紧逼，紫聆芸却一步也不退，眼看两张脸就要撞在一起，香紫嫣看她傲然倔强的神情，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我……”紫聆芸语塞，她最初和易霖生同行确是为了寻药，但后来却是真心地想和他一起，甚至不惜冒着行踪暴露的危险去万木林找地图，但初衷是怎样就是怎样，就算后来变了，也不可否认。
“无话可说了吗？”香紫嫣转头看向跪倒在地的易霖生，啧啧嘲弄道：“可怜……原来你所爱的人一直以来，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你在她眼中不过一颗棋子，等用不到了，随时可以抛弃，连眼都可以不眨一下——”
易霖生身子一晃，双手深深陷入泥土，细草在他指间被揉得粉碎。
“你闭嘴！”紫聆芸斥道，“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挑拨离间！是，最开始我是有所求，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利用他！你不要总是转移话题了，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吧，你的目的究竟何在！”紫聆芸向前一步，香紫嫣不得不往后倒退，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
紫聆芸……你等着！
“好，那我就不妨实话实说了。六界之宝中的混元擎天伞，你们想必也有所耳闻，或许他早已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此伞在数年前偶然被不知名的命魂封印，一直无法启用，所以我不得不寻求他法解封。而碧仙林的这场惨祸，自然也是我为了解封之事献出的一份小小祭品。”
紫聆芸眉头一皱，“既然事情都是你做的，那你为什么现在要把这些告诉我们？”
“不为什么，一时高兴而已。等到六界之宝全都归我所有，你以为你们还有力量反抗么？”
“你还真是丧心病狂……”紫聆芸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不过你也应该会想到，我们不会就这样袖手旁观吧？”
香紫嫣似笑非笑，“哦？你们当真有这个本事？那我倒是想好好请教请教……”
她右手一挥，一柄光华四射的神伞已握在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