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世外,万木林中。
苍雄的巨木直插云霄,重重叠叠,遮天蔽日,放眼一片化不开的浓浓墨绿,苍翠欲滴,仿佛每一丝空气都被填满,压抑而沉重,让人觉得身在巨大的水墨画中,每一个毛孔都是湿漉漉的。一边为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不已,一边又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
紫聆芸默念咒语,眼前红光如沐,光华落在三人身上,身体瞬间变得透明,竟是高明的隐遁之术。
“哇,这这这——!”
“好啦,少大惊小怪的!”紫聆芸随手打了一下易霖生,“此地主人最喜欢移植六界各处的奇花异草,因此在她手中,也握有各界各地的详细地图。而据我了解,那些图纸应该都被她藏在这林子的深处,我们现在姑且四下找找,看能不能把仙蝶谷的那张偷偷摸出来。你注意看好她,千万别弄出声响!”
往深处去,便可见遍地七彩斑斓的花草错落有致,像星星布满银河,它们周围或笼罩着温暖圣洁的光雾,或缠绕紫色氤氲的浊气,或隐隐可见一冰一火两道烈焰在透明的藤干里相互交缠相抵,幻灭而后重生……
上古时天地处于混沌状态,盘古生于其间,后混沌割裂,清气上升为天,浊气沉降为地。先有神而天地失衡,神不得交合繁衍,故有人兽;后有****而死生失衡,故生鬼。神之失道而成魔,****征伐则生妖仙……
“无”为圆满,混沌开而始失衡,至天地重分六界,彼此制约而复圆满。
这里,白昼仿佛与夜幕共存,光明与黑暗相生,彼此制衡,相互牵制,生生不息。一方天地,略微可窥见六界众生之相。
“大约就是这里了~呆子,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身后悉悉索索,转眼却见一片尘土飞扬,最近处一片花草已被蹂躏得面目全非。
“呆子!”紫聆芸气结,一挥手三人尽皆显形。
“哎——清妹停下!那个不能动!哎呦,还有那个、那个也不行……啊——完了完了,这个看起来很贵呀!”
岳冬清就像飞蛾扑火,任易霖生死拉活拽也阻拦不住,到处东跑西颠,所及之处摧花折枝,不多时候已有老大一片花丛沦为她的殖民地,一片扫荡过后体无完肤。
“完了完了完了……早知道不该带她来的,”易霖生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一边阻止手指一边上下翻飞,仔细计算被她摧残的花草总数……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啊,快停手,那个就算卖了我赔不起啊——
易霖生快要哭出来了。
三十四!
易霖生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白眼一翻望天哀道:“这下好了,我恐怕留在这里做几百年的苦力也赔不干净了,聆儿你一定记得来给我送饭……”
“何止几百年啊……”紫聆芸悠悠地说,“这些花草都是此地主人从六界各处花了好大的代价换来的,我来算算你应该干几辈子~”
她眼珠上翻,嘴里一字一句清脆如玉,“那个最廉价的活香草是从仙界移植的,长了也就九百年,不多不多,易大公子神通广大,三五十年也就还清了,还有鬼界的洞冥草,算你六十年,还有——”
“别算了!”易霖生又是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五指缓缓从面上滑落,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一言难尽。
“岳、冬、清!”
平地一声雷,岳冬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花草散发出的金黄和紫色光晕映在她娇嫩雪白的小脸上异常诡异。她两眼眨巴眨巴,小唇一撇,委屈得就要哭了出来。
呜呜,易哥哥好凶……
后领被提了起来,她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手脚不停地乱踢乱打,一双泪眼汪汪地瞅着易霖生,可怜巴巴的一副乞怜相。
“我……”易霖生垂下头去,避开她极具杀伤力的儿童目光,声音变得喑哑低沉,“回头给紫嫣说,我投生七七四十九世之后再给她做徒弟!”
紫聆芸在一旁格格娇笑,忽然双手迅速结印,一团金色光球盘旋而上,如胜景烟花在半空炸开,无数细碎的光华徐徐飘落,如下了场壮观的桂花雨。
温和的雨露滋润着微微抽泣的残花败叶,瞬间万象更新,那些散落的花瓣和叶片又重新拼合,生命力迅速回流,不过须臾,眼前又如初见般生机盎然,似乎那场腥风血雨的摧残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哇……”易霖生怔怔地挠了挠后脑勺,“聆儿,你这是什么法术?有空教教我好不好?”
“哼,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反悔了,谁要帮你收烂摊啊?你自己去给人家做苦力吧!”紫聆芸忽然右手捏诀,眼前画面忽然如同割裂,刹那间又恢复了一片狼藉的惨象。
“啊啊啊啊——!”易霖生顿时如遭霹雳,“聆儿好聆儿,我、我一时胡言信口开河,就随便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念在我们一路同舟共济同生共死相濡以沫,帮我变回来吧。”
“谁、谁跟你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紫聆芸瞬间脸上发烧,“你少跟我胡言乱语,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些花花草草根本就没活过来,刚才那个是幻术,就是个障眼法罢了,我又不是花农,你当我什么都会啊?”
说着指尖红光闪动,将眼前变作了虚假的生机之象。
“原来是假的……唉!”易霖生叹了口气,“可就这样自欺欺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罪过罪过。”
“哼,我可是你七七四十九世的救命大恩人呢,你不赴汤蹈火,好好报答我的大恩大德,还想治我的罪啊?另外我可告诉你,这林里的主人可不是什么好人,毁她几株花草,就当替她破财免灾了,你心疼个什么劲儿。”紫聆芸双手抱胸,别过脸不理他。
“那小聆儿想让我怎么报答呢?嗯……这确实是个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易霖生右手拄着下颚,故作沉思状,突然灵光一闪,有点赖皮地笑道:“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好不好?”
紫聆芸刷地一下连耳根都红了,“你!原来你这个家伙是故意的,是我笨得要死,被你耍的团团转!”
她连连跳脚,突然足一顿,转身奔去。
易霖生忙抢上去拉住她衣袖,一脸讨好,“不要就不要呗,我也没说什么啊,要不换个别的……例如,你生气的时候就骂我两句,再不行就打我两下,反正我全身上下都皮糙肉厚的,你骂我也不气,打我也不疼。”
紫聆芸脸上怒气消了七八分,却佯嗔道:“唔,除了让我出气你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吗?堂堂易大公子,不会就顶这点用吧?还有别的吗?”
“有啊~”易霖生见她消了气,心里的忌惮便少了几分,更加放肆口无遮拦,“端茶倒水扇风做饭,或者给你捏胳膊捶腿,你想怎样就怎样。”
紫聆芸一脸窘迫,奚落道:“我感觉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很过得去,跟班什么的就算了吧。你一个堂堂大男人,怎么搞了半天就这么点出息?我当时真是脑子打结了,回去一定要面壁思过,反省自己交友不慎。”
“如果面壁少个伴儿的话,在下倒也不是不可以舍身相陪。”
“你……”紫聆芸一阵眩晕,“呆子,我可真是输给你了。”
易霖生笑着拍拍她肩膀,“气消了没,不生气的话我们赶紧在周围找找地图的下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