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浩土,寒阳城外。
隆冬时节,西山日落。
四道人影,背着几乎等于臂展的长剑,向远方一片低矮的房屋疾奔而去,尘土飞扬。四人即便是在奔跑的同时,也相谈甚欢,毫无喘息之意。
片刻之后,他们停留在一间茅屋之前。其中一少年,名为梁征,头发半长而散乱,一身麻衣,左腕绑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略显脏乱。他笑着向其他三人挥了挥手:“航哥,小帆,小北姐,我先到家了,明天练武场再见吧!”
另外俩少年同样装束平凡,一看便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他们点头一笑,也挥了挥手:“小征,明天再见!”
倒是那被称为“小北姐”的少女,一身浅黄色的纱制长裙,颇有大小姐的气息。她不满地盯着梁征,说道:“我们从小时候就相识,一直到现在,你就不能告诉我,你手腕绷带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吗?”
另外俩少年无奈摇头,其中年长的叫顾航,他劝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嘛,小征他不方便说,你就不要强求啊。再说,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啊!”叫尹小北的少女嘟着嘴,突然朝向梁征皎洁一笑:“不如,明天进行一场比试,我赢了的话,就让我打开绷带看看,怎么样?”
“我可不敢比。”梁征后退半步,轻揉眉心,苦笑道:“小北姐生生高出我两阶,我如何是对手啊。看看你,连你下的赌注都懒得说明,不是都打算着赢定我了吗?这比试,我可不敢接啊。”
“好了好了,别难为小征了,天色已晚,白天练武又那么辛苦,让小征早点回去休息吧。”见小北不愿放弃,顾航抓住尹小北绑在身后的长剑,把不满地挣扎着的小北向远方倒拖走。
“喂!这场比试就当你接下了啊!只要你赢了,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尽管已经被拉着渐行渐远,小北仍然不依不饶地向梁征喊道,仿佛誓不罢休。
年龄最小的少年名叫顾帆,是顾航的弟弟,相比于他的哥哥,他长相有些许相似,但看上去多了一分书生气。他无奈地朝梁征笑了笑,说道:“你也知道小北姐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性格,你可别太在意啊。好了,那我也走了,晚上好好休息啊!”
梁征望着三人踏起的尘土渐远,低头看了一眼左手的绷带,沉默不语,却因为这些难得的真心朋友,露出了一丝微笑。
中州浩土,何其广袤。
巨子争鸣,何其鼎盛。
再看这十万宗门,如何不是一副盛世之状!
而我梁征,虽无家世,亦无惊人天赋,便是在这小小的寒阳城,也不过是一名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可能观吾此生,也都只能默默无闻,安于一隅。
但这又如何?
我有如此挚友,又夫复何求?
何必为圣为贤,建宗立业?何必追求名留青史?
何必站于高处而不胜寒!
此时另外三人已经行远。这城外荒凉之所,也并非要道,根本没什么人迹。沉思中的梁征慢慢解开了左手上的绷带。
一个石镯显露出来,上面雕刻着平凡却又刺眼的四个古字:“世代为奴”。
梁征脸色阴沉了些许。从记事起,这个镯子便如蛆附骨,无法摘下,亦无法斩断。毫无疑问,它一定牵扯着一个惊人的远古秘闻,是圣贤的手笔也说不定。试问这世间,有哪个石镯能坚过利刃,能刻上不可磨灭的文字?
“可我梁征,为不为奴,可不是你这个石镯说了算的。”梁征恨恨地低语。尽管这么想,却无可奈何。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重新绑上了绷带。
在夕阳下沐浴着晚风,梁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正当他打算走进那个小破屋的时候,他脸色一沉,转身喊道:“不用躲躲藏藏了,出来吧。”
“梁征,你果然嗅觉和狗一样灵敏!”两人大笑着从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跳了下来。
“哼,尹苍,尹唐,又是你们两个。我当时住在尹家时,你们便百般刁难,我寄人篱下,没有计较。如今我早已搬了出来,你们依然不依不饶,不知是为何故?”
“明知故问!你干扰了我大哥的计划。”喊话的是年纪稍小的一人,名叫尹唐。
“原来如此,尹苍你身为尹家旁支,想要追求嫡系的小北姐,麻雀傍上凤凰,一飞冲天?也不想想,就凭你们两个废物,小北姐如何会正眼相看?”这两人的打算,梁征早就明了。知道两人并没有发现石镯的存在,只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才纠缠,梁征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
“再怎么废物,也比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强!”两人怒吼。尹苍十九岁,渡气七阶,谈不上天才,但怎么也不会是废物。
“你们只敢找我的麻烦,顾航哥也是小北姐的好友,你们却见到了只敢绕道。恃强凌弱,不是废物是什么?再说,我也不过是现在比你们弱。过不了多久,你们再看见我,就会像看见顾航哥那样绕道!”梁征眼神一厉。
顾航是梁征最好的朋友,虽然家境一般,却是练武场最耀眼的天才,不过十七岁,已经达到了渡气八阶,更深受教官厚爱,传授了独门武技。如此看来,顾航不论是实力,天赋,甚至是背景,都超过了尹家旁支的这二兄弟。他深知这两个人的心性。尽管眼高手低,欺软怕硬,但这两人也并不会傻到要玉石俱焚。
的确。尹苍和尹唐清楚地明白,梁征渡气五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们最多也就是把梁征打一顿,若没有正当的理由,就不会得到家族的庇护。事后被告了状,碰上了顾航,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尹苍脸色一阵阴沉,沉默许久才释然笑道:“呵呵,两个月后,练武场的比试上,我要光明正大地击败你。到时候,看你如何嚣张。我要让小北看到,我堂堂正正地击败你的样子!我要让小北明白,乞丐永远只是乞丐,真正有能力,值得依靠的,还是像我这样的人。走,小唐!”
见两人走远,梁征无奈一笑。推开木门即可发现,家徒四壁可以完美地形容梁征的这间茅屋,以至于白天里,毫无给门上锁的必要性。比起之前在尹家的住宿,不知道差了多远。不过,倒是胜在一个清静自在。
“这两人倒也真是无聊,跑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事?”梁征自言自语着,双掌作枕,躺在了咯吱作响的床上。“不过,到时候,练武场的比试上可不能指望航哥。想对付尹苍,还真是件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