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明日一切结束
这世界上会有多少悔不当初?
这一年世界末日的传言喧嚣尘上.
连某一天饭后李爸都跟着讨论起来，”维维，你们小孩真相信这些?”
维维把手机推给李爸，”你看，这船票开始淘宝卖100，现在数数几个零了.”
李爸接过去看得哈哈哈大笑，”还真有人买啊.”
“李小姐，你还是想想选专业吧，你们丁主任可说了啊…”李妈端了盘水果坐到维维身边.
“哎呀，李老师你看她多扫兴，这马上都末日了谁还想那些.”维维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李爸摘下花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要是真的，我那几个病人可吃亏了，腿脚也不好，估计也上不了船.”
维维和李妈对视一下，接着爆笑起来.
12月21号这天一切如常，挂号处照样排了长队，放射科的屏幕一如既往的叫着号，电梯里还是人挤人，食堂甚至没多加一个红烧排骨.中午维维她们几个实习生和科里人坐一桌，有个男生问，”护士长，你不怕世界末日?”
护士长今年四十多，和李妈一样，果断能干，几乎把一生献给了这里.
她笑笑，”我们最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啊?什么时候呀?”
“非典，那时候才是真害怕.”
一时间桌上没人说话，旁边医生打趣，”你把这几个孩子说愣了，他们那会儿才多大.”
是啊，他们都奋战在一线的时候，他们才多大.
维维那个时候上初中，学校早早停了课.比起其他同学兴高采烈享受着假期，她知道自己爸妈都在一线，也在漫天的新闻中知道了隔离，知道了疑似，知道了好多医生为此付出生命.爷爷奶奶从老家过来照顾她，几乎不提一句关于非典的话.后来她才知道，其实人真正担心的时候，反而不愿意表露—说什么来什么，中国人好像都信这句话.直到后来她开学了，上课了，经过一次月考，才看到李爸李妈.对他们来说，比起空穴来风的世界末日，真正的病菌才配得上可怕.
麦霸轻声说了一句，”唉，说得我都想学医了.”
六点多的时候陆续收工，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今天过去不过是一个寻常周末，周一要接着过来查房看病历观摩手术准备进入新科室，然而大家还是把它当成一个特殊的日子，约会，K歌，当然还有，表白.
麦霸兴冲冲过来拉着维维往外跑，”看热闹去，孙天娇要表白了.”
“啊?跟谁?”
“还能有谁?心外韩医生呗.”
维维感觉血液一下冲到了头顶，”你说谁?”
“韩大宇啊，她不一直念念不忘么?哦对，上次还一起吃过饭.”
“什么!”
麦霸猛地停下来，开始坏笑，”李维维，你这反应过激啊.”
“你说真的假的?”维维没理会她的一脸深意，”还吃过饭?表白?”
“我靠，被我说中了!今天买一赠一的节奏啊.”
“你是赚了，我亏大发了!”维维一跺脚，拿出电话就打给韩大宇，响了两下对方接起，”维维?”
“你在哪儿?”她心急火燎，直接问道.
“我?我在办公室啊，正要走.”
“走?你去干嘛?”
麦霸把耳朵凑过来，乐得几乎要翻过去.
“我跟同事聚餐，在…”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一阵起哄的声音.维维听到旁边有男声叫，”韩大宇，找你的.”
“维维，我一会儿跟你说，我这边…”
“不许放!”女生声音提了几度，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那个，韩医生你先别放，你…你忙你的，不用放…”
麦霸捅捅她，”要不现在过去?”
“黄花菜都凉了!”维维瞪了她一眼，小声说，”信息太滞后了.”
“姐姐，谁知道你…”
维维指了指电话，麦霸赶紧做了个封嘴的动作，把耳朵凑过去.
然而呜呜啦啦什么都听不清，只能隐隐听见男声”哇哦”的哄声，过了有一会儿，韩大宇的声音传来，”维维?什么事儿?”
女生仔细分辨着声音中的情绪，但是是太正常的声音.
“哦哦，我就问问你做什么，想搭车回去.”
“今天不行了，你自己小心.”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声，韩大宇道了句”回头说”便放了电话.
“你说，成没成?”维维转头看着麦霸，一脸认真.
“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她一把勾过维维的脖子，”地下工作够隐蔽的啊，哪一步了?”
“护城河还没游过去.”
“可以啊，能找着河了.Nextquestion，什么时候有邪念的?”
“什么时候?大概…六年前?”
“What’sthefuck!”麦霸合不上嘴.
维维推上她的下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保密.”
“Gotit!”
“行了，快回去看你的托福吧.”
“啊!”麦霸哀嚎一声，”我真希望今天是世界末日!”
难得的爸妈都在家，晚饭李妈做了一荤两素，绿豆粥熬得粘稠冒香气.维维吃完拍拍肚皮，”人类的最后一顿饭啊，竟然如此质朴.”
李妈把盘子碗落在她面前，”更质朴的是，还得把这些洗干净.”
她陪爸妈看了会儿电视，就回房琢磨下学年选专业的事情了.本科实习和研究生不一样，因为没有专攻方向，内外妇儿全都要走一遭.李爸举双手赞成，”过去的医生诊个脉就能知道你什么地方不好，现在都讲求术业有专攻，但是谁有病还能指定在一个地方?”
“但是专业医生能提供更有针对性的治疗啊.”
“专科医生是好，但首先你要通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临床那么多课那么多理论要学.每一个知识点，以后你都会发现是有用处的.”
这是李爸仅有的几次跟她讨论对医学对医疗的认识，她知道父亲在尽全力帮她成为一个好医生，有专业方面的支持，也有对职业的规划和理解.这种支持看上去是稀疏平常的，然而背后的每个字都顶着力量.
客厅灯暗了下去，李妈敲门进来，”李小姐，快休息吧，晚安.”
“晚安田老师，祝你们好梦.”维维到房门口与她抱了一下，关上了门.
即便没有明天，也没有遗憾了吧.
好像，还是有.
她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按亮屏幕看到了韩大宇十分钟前发的短信，”睡了吗?”
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她赶紧回过去，”还没.”
“我有东西给你，你开门吧.”
维维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穿过客厅打开门.韩大宇站在楼道里，穿着白T灰色睡裤，看到她晃晃手里的东西，”给你的，进去吧.”
她接过，看到他身后客厅灯还亮着，转身轻轻推上家里的门，一溜烟钻进他家.
韩大宇跟着她进来，迎头数落，”李维维，哪有小姑娘大晚上往男人家里跑的，你快回去.”见她不动，又说了一句，”快回去，不是现在.”
维维没理会他，坐沙发上忙着拆开手里的东西，是个杯子.
简单的乳白色马克杯，上边一行黑字，”Letitbe.”
女生撇撇嘴，”不是说跟你一样的吗?”
“我的也这样.”
“我不是说这种一样，”她收起来，”算了，这个也好.你今天…下班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有.”
“孙天娇?是她吧?你怎么说的?”维维问完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赶紧打圆场，”我们那帮人都好奇.”
“她叫孙天娇吗?”韩大宇挠挠头，”我没说什么，你们不用好奇了.”
“你们还一起吃过饭?”
“这个也好奇?”他有点儿好笑，”是，食堂吃过一次.”
维维见他的样子不愿多说，觉得自己劈头盖脸地问又赖在这儿也有点儿丢人，抄起杯子站起来说了句”我回去了”就往门外走.
韩大宇看她气鼓鼓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想到今天吃饭有个同事说了句”这要真是世界末日，那遗憾的事儿太多了”便一下拉住她的手，维维转过身余气未消.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真想吻下去，可明天，大概太阳还会升起吧.
手里用了点儿力气，”明天，看电影去?”
这是他第一次，向前走了一步.
可维维方才没听到她想要的答案，暗暗恼火着，只甩下一句”我想想吧.”
韩大宇知道她大概真的生气了，向前走了一步，下巴抵住她的头.”我真拿你没办法.”
Tobe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