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苏毅一行四人便离开了洛府,一路欢歌笑语,直抵曦阳镇。苏瑾脸上挂着笑,心口却似有一点点的不舒服,说不出是为什么。
苏毅看她愣神,便故意问她:“都说‘近乡情怯’,瑾儿你刚走了几天,该不会就‘情怯’了吧。”
“哪里会,咱们曦阳镇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我心里呢,爹爹。”
苏瑾说完,车上的四个人都笑了起来。虽说是十一月,但是回家的心情总是如同早春的阳光一般温暖。
……
“洛夕,咱们久居苏州,留娘她一人在草原,是否有些不妥?”凝露小心翼翼地提醒洛夕。
洛夕沉默不语,他当然也想尽快把母亲接过来,只是,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再过些日子吧。”洛夕低下头不再看她,“凝露,你先下去吧。”
苏瑾回到了苏家,便觉神清气爽。进门便开了窗,阳光下,浮光跃金,小河依旧欢快地流淌着。
“紫菱,取我的古琴来。”
修长而又纤细的手指,莹润如玉,熟悉的曲子在指尖飘起,一如,一缕青烟。
“瑾儿,远远地听到古琴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苏瑾笑,未曾停下指尖的动作。
一曲完了,苏瑾才吩咐紫菱上茶。
“桓哥,好久不见。”
“是啊,一别数月,瑾儿可安好?”
苏瑾眼角噙着笑,“自然。不知桓哥你这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回家来了?”
紫菱将茶递给苏桓,“桓少爷请用茶。”
苏桓接了茶,若无其事道:“瑾儿,我要成家了。”
苏瑾心里欢喜得不行,赶忙问道:“真的么?真的么?”
苏桓重重地点了点头,早知道她会开心,只是没想到她竟会比自己还兴奋。
“咳咳,”苏瑾这会儿平静了下来,便故意装作不知道,戏虐一般地看着苏桓问道:“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能嫁给我桓哥?”
苏桓摇了摇头,对着她无奈地笑,“你明明知道的。”
苏瑾是打定了主意要装糊涂装到底,便撒娇道:“哎呀,桓哥,你就告诉瑾儿嘛。”
苏桓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还是一样的喜欢赖皮。除了薏宁还能是谁。”
“其实啊,我前些日子就估摸着你们的事该办了。”她神气地看着苏桓,“说吧,怎么感谢我这个红娘?”
苏桓笑着望她,不置可否。
“怎么?你们这是打算过河拆桥?”苏瑾气鼓鼓地看着苏桓,看他不为所动,便干脆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好啦,桓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薏宁也说要送你一份大礼呢,等着吧。”
“这还差不多。”不过该不会是真的要帮我选夫君吧,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但随即想到薏宁那么了解自己,肯定不会胡来,便放了心。
苏瑾忽然又想起什么,很认真地看着苏桓道:“那你娶了薏宁,是要把她带到京师去么?”
“嗯。”
“哦,夫唱妇随嘛,薏宁自然是要跟着你的。”苏瑾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以后便少一个人陪我说话了。
“桓哥,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苏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回来跟二叔商量嘛,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要家里的长辈出面的。”
“哦,我说你怎么没事跑回来了。原来不是回来看我的呀。”
“怎么不是,我这不是先来跟你报喜嘛。”
苏瑾站起来,拉着苏桓就往外走,“桓哥,你说你扭捏什么,咱们这就去找爹爹。”
弄清了苏桓的心思,苏毅自然是高兴,当即答应为苏桓前去提亲。
两家比对着黄历,选了一个好日子,即是下月初六。一系列的下聘、置办成亲所需物件,苏家人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苏桓却越发地紧张起来,往苏瑾屋里也跑得勤了些,一天来个两三趟还不算多的。
“桓哥,你放心吧。东西都置备得差不多了,你和薏宁的衣服已经快要做完了,布料是我选的,样式是我挑的,进程我一直在催着;红绫子喜轿轿夫都订好了,花生桂圆枣子也买好了……”苏桓走来走去,苏瑾被晃得眼睛疼,揉了揉鬓角,忍不住说道:“桓哥,我说你能不能别晃了?”
“我,我这不是紧张嘛。成亲可是大事,一辈子也就这一回。我对你的眼力什么的都放心,但是还是想看看嘛。”
苏桓这样解释一通,苏瑾忍不住笑起来,她放下手里剪好的“囍”字站起身来,拉着苏桓挨着她的位置坐下来。
“好,桓哥是新郎,桓哥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先坐下来好不好?我这可是在帮你准备婚礼,好歹让我能够定下心来嘛,不然弄错了什么东西,你岂不是更要觉得糟心了?”
紫菱恰巧端着茶进来,听见这话,便应声说道:“小姐,我看桓少爷在这里,你反而不能安下心来。不如啊,让阿辰陪着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紫菱这建议不错,桓哥,你觉得呢?”
苏桓没法,也只能点头答应。他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那我晚上再过来看。”
“是,新郎官大人。”
看着苏桓出去了,紫菱也坐下来给苏瑾帮忙。两个人随意说着话,倒也做得很快。
“对了,小姐,听说镇子上新开了一家医馆,叫作……”紫菱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叫作‘善因堂’。”
“种善因,得善果。却不知这医馆是否真的能够做到。”
“来日方长嘛,日后自然就知道了。不过,这医馆的主人却是个年轻轻的公子,据说医术超群呢。而且据说相貌很是不错呢。”
“是么?以前镇子上有名的医者大多是些年过花甲的老大夫,这下来了个年轻的,那些姑娘们怕是要多多光顾这间医馆喽。”苏瑾说着轻笑起来。
“说得好像你不是姑娘家似的,你就不想去看看?”
“才不想,没事往医馆跑什么,多不吉利啊。况且,”苏瑾原本想说况且又不是没见过相貌出众的男子,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妥,便改口道:“况且我这么忙,哪有空出去啊。”
“那倒也是。”紫菱手里拿着一张剪好的剪纸,眼里闪烁着惊喜,“诶,小姐,你这张‘鸳鸯戏水’剪得真好。”
苏瑾抬起头看了一眼,笑道:“这张我原本也不会剪,还是昨天特意去学的。”
“小姐对桓少爷的婚事真是上心,这些日子,你也是忙前忙后的,累得不轻。”
“那是自然,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再说他娶的又是薏宁,我怎么也得尽我所能把他们的婚礼办到最完满。”
紫菱点头称是,“小姐说得对。”
腊月初五,林家派了人来帮着布置新房。苏桓的老宅子,已经好多年没有人住过了。苏桓却坚持要将新房设在那里。苏毅想着也好,成了亲便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于是便让苏瑾带着阿辰和紫菱把那里打扫收拾了一番。
林家的人自然是先到了苏瑾家里,喝了一盏茶后,才往苏桓那里去。两家隔得并不远,走几步路便也到了。
忙活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苏瑾这会儿已经是累得够呛,便也顾不上吃晚饭,径直回房休息了。
苏瑾躺在床上,头刚挨着枕头便睡过去了。
她只觉得迷迷糊糊,不知怎的就到了一处林子。那林子里种着的倒也不是旁的树,都是红梅。苏瑾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拉紧了风衣的领子。
“这是哪啊?”
苏瑾一边走,一边看着这成片的梅花。她低下头,嗅着这淡淡的梅花香,想起两年前的那场“离家出走”。那时候,苏瑾不过十三岁,而苏桓也只是十五。
一日,苏瑾随手翻到王安石的那首《咏梅》,里面有一句写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于是,她心里关于雪的莫名情愫便再一次被勾了起来。从小到大,曦阳镇的冬天总会随处可见开满花的梅树,可是,大雪掩映下的梅,却是她求而不得的风景。
然而,苏瑾深知,苏毅是不会准许她独自出远门的。心有不甘的她,决定怂恿苏桓一起。结果,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准备出发。那段日子苏毅只顾着忙生意上的事,便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失踪“。而等到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桩事,紫菱才不得不把事情告诉他。
于是,苏桓和苏瑾连苏州的边界都没有出去,便被苏毅给带回来了。那次,苏毅虽然大动肝火,但是看到他们平安无事,心里便放心了许多。到家以后,苏毅罚他们两个将《诗经》抄写百遍,不抄完不准出门。
苏瑾正这样想着,忽然看到梅林深处,似乎有一个人在走动。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却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是一名男子。那人像是注意到了她,慢慢地转过身来。苏瑾一心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却全然没有顾及脚下。她只看到那人疾步走来,便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