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瑾和云清如约启程返乡。
走的时候，施沁和凝露来送她，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有空要多来京师走动走动，诸如此类的客套话。苏瑾一宿未眠，这会儿愈发头疼得厉害。她尽量不失礼数，微笑着一一回应。
“沁姨，嫂嫂，你们赶紧回去吧。”
云清牵着马等在那里，采购的药材放在马的身上。他温柔地顺着马的鬃毛，似是在跟马儿说着温柔的情话。看见苏瑾走过来，他转过身来，笑着走过去。
“怎么了？回家不开心么？”
苏瑾努力撕扯出一个笑，“没有啊，回家当然开心了。”她看了一眼云清身后的马儿，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在干嘛？好像在和马儿说话的样子。”
“哦，哄哄它，不然它一会儿不好好跑。”
“是么？这马儿听得懂人话？”
云清朗声笑道：“我懂它的语言，你信么？”
“不信。”苏瑾嘴上这样说，眼神却很是诚实，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云清，想知道他的说法。
云清转身，抚着马儿，解释道：“其实啊，马儿也跟人一样，需要安慰，需要鼓励。它虽然听不懂我的话，但是我的感情它是能够体会到的。”
“是么？”苏瑾说着走过去抚了抚马，温柔地说道：“马儿啊，你待会儿可要乖乖的哦。”
马突然动了一下，苏瑾一慌，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云清笑道：“你不用怕，它刚刚只是在回应你罢了。不信，你看它的眼睛。”
苏瑾半信半疑地看过去，发现马儿正温柔地看着她。
“还真是呀。”苏瑾胆子又大了些，伸手要去摸马的耳朵。她的手还没有触及耳朵，已经被云清制止住了，“不要。”
苏瑾一激灵赶忙收了手，“怎么了？”
“这匹马最怕被摸耳朵，它会失控的。”
“好吧。”
云清继续解释道：“马儿跟人很像，有自己的弱点和软肋。它所有的温顺，都是在不触及危险区域前提下的。”
“哦。”苏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自觉地又往洛府的方向看去。
“小姐，东西放好了，咱们走吧。”
“嗯。”苏瑾轻轻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紫菱轻声催她，“小姐，走吧。”
马车悠悠地驶过繁华的街道，一路上罕见行人。天空有些灰蒙蒙的，似乎在做着最后的告别。苏瑾不动声色地揉捏着手里的帕子，像是要把这帕子撕扯成碎片。
紫菱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却丝毫没有办法。苏瑾打小就有这个癖好，烦躁的时候会想要揉捏东西。大多是一些小物件，有时候也会是自己的手。
苏瑾终于松了手，已经被揉得不像样子的帕子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她闭上眼睛，斜斜地靠在车上，神情很是疲倦。四月和暖的风携着丝丝缕缕的花香，迎面袭来，倒颇有安神的作用。苏瑾就那样靠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
洛夕一夜未眠，大早上便开始在书房里写字。他一张一张地挥毫泼墨，却又一张一张地揉作一团，掷到了地上。丁磊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这满地狼藉，便俯身去捡。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的宣纸，正要跨门槛，却听见洛夕出了声。
“她走了？”
“嗯。”丁磊就站在门口，等着洛夕继续说话，整间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我知道了，”洛夕手里死死捏着那本《诗经》，“你先下去吧。”
丁磊犹豫地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洛夕一个人。他小心地取出《诗经》中夹着的那张小画，托在手里看了许久。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他踱步到灯盏那里，把那张小画引燃，随手丢下。灰烬在空中飘散，像是支离破碎的幻梦。
……
不知道是思乡心切，还是无法再面对身后的孤城，苏瑾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要短上许多。似乎是因着春天的缘故，她的心情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竟也恢复得颇快。
到达曦阳镇那日，云芸早早地就等着了。苏瑾一下车，云芸便迎了上去，一口一个“瑾姐姐”叫得很是欢喜。
“一大早就在这等着？”苏瑾心疼地拉着她的手，“你怎么这么傻呢？我回来自然会去见你啊。”
云芸无所谓地笑道：“我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们嘛。算着日子，也该是今天到，所以我早早地就在这等着了。”
“你呀，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嘿嘿，我给你俩准备了接风宴，咱们走吧。”
苏瑾和云清相视一笑，“接风宴？”
云芸神秘兮兮的不说话，只让跟她走就是了。苏瑾暗笑，这两兄妹也真是感情深厚，就连给人惊喜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那就听你的，今天中午的饭可是交给你了。”
“放心吧，保证让你们满意。”
云芸挽着苏瑾往前走，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苏瑾认真地听着她讲话，感受着她语气里面的兴奋和愉悦。苏瑾觉得云芸像是永远不会流泪的孩子，总是有着最为明媚的笑。
“瑾姐姐，你记不记得，那个刘捕头？”
苏瑾征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到刘宇轩，“记得啊，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不在咱们镇子上了。”
“哦？那他去哪了？”
云芸忽然拉着苏瑾快走了几步，兴奋地指着一家小店停下来，“瑾姐姐，到了到了。”
苏瑾抬眼去看，正是她之前带云芸来的那家。她冲着云芸嫣然一笑，想着这丫头也是有心了。
五个人选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些店里的特色菜。云清忍不住打量这里的布局，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禁有些好奇。
“芸儿，你怎么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的？”
云芸狡黠一笑，“才不是我发现的，是瑾姐姐带我来的。”
“我说呢。”
苏瑾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云芸还没有回答，便又重新提起来。
“哦，他调走了，就前几天，但是去了哪就不得而知了。”
“刘捕头在咱们这里，也的确委屈，想必是被提拔了吧。”苏瑾忽然看向云清，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云清，你觉得刘捕头怎么样？”
云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道：“我对刘捕头并不熟悉，不过根据他在镇子上的作为来看，他应当是个好官。”
“哦，”苏瑾稍稍放了心，她又向云芸问道：“那新的捕头来了么？”
云芸摇了摇头，“没有呢。刘捕头走后，他一直带着的李捕快接替了他。”
苏瑾放心地点点头，“刘捕头带过的人，想必也不差。”
“客官，您的菜来了。”
小二端着几碟小菜，走到了桌子旁边，话题立即戛然而止。苏瑾轻声说道：“谢谢。”小二说了声“请慢用”，便走开了。
“这些日子不在家，还真是怀念咱们这边的食物了。”
云清接道：“那你以后还真是不要再出去了，不然在外面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怎么办才好啊？”
苏瑾笑起来，“不出去了，再也不出去了。我这一辈子啊，注定就要待在咱们这个小镇子上了。”
“嗯嗯，留在镇子上。”云芸附和道。
世事难料，此时的信誓旦旦，又有几分做得真呢？韶华苦短，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幕幕戏，台上的戏子掩了本来的面目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唱着的却是他人的喜怒哀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