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已是第二日的黄昏。苏瑾和紫菱早早地下了马车,让阿辰一个人先回去。云清牵着马,陪着她们两个人慢慢地走着。
苏瑾曾经很喜欢日薄西山时的景象,总觉得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只是,时光陡然而逝,如今再看,竟无端生出些许凄凉。苏毅死后,她很久都缓不过来,心里悲痛到了极点,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那些日子,她每天晚上都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半夜的风吹过来,背后的冷汗早已把衣衫打得湿透。
苏瑾抬头看向云清,眼神有些复杂,他也同我一样,失去了双亲,又要照顾年幼的妹妹。这样的日子,一个人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冷么?”云清看到苏瑾打了一个寒颤,忙关切地问道,不待她回话,云清已将马上带着的风衣取出披在了她身上。
领口绣着兰花,又是这件。“你每次出门都会带着风衣么?”
“这件风衣,是家母做的。”
“对不起。”
云清的眸子里看不出起伏,像是一湖波澜不惊的水。
“想必是王婶告诉了你。过去很久了的事情,何必再提呢。”云清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像是在问王婶,又像是在问自己。
“瑾儿,到了。你快进去吧。”
苏瑾抬头,“洛府”两个字高高地挂在大门上方,似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嗯,你也赶紧回去吧。”云清正要离开,又被苏瑾叫住,“你什么时候回去?”
“两日后一大早。”
“一起回去吧。”
“好。”云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瑾和紫菱刚刚进门,琉璃已经迎了过来。
“苏小姐,夫人有请。”
琉璃在前面走着,苏瑾和紫菱紧随其后。抬脚进去,却见施沁正倚着卧榻,神色有些疲累,像是睡熟了。
“这……”苏瑾有些犹疑地看着琉璃。
琉璃轻手轻脚地进去,俯身过去正要说话,施沁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苏瑾正站在门口,忙摆手叫她进来。
“沁姨,你找我?”
施沁示意琉璃扶她坐起,又示意苏瑾坐过去。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嘛。”
苏瑾赶忙解释,“是瑾儿的不是,让沁姨担心了。”
“你是因我生辰才来京师的,我自然要对你负责啊。”她瞥到苏瑾身上的风衣,眼中有些捉摸不透的神色,“瑾儿,你身上的衣服……”
“是,一个朋友的。刚刚他送我回来,我一时粗心,倒是忘了还给他了。”
“哦。对了,你用过晚饭了么?”
苏瑾摇了摇头,“没有。”
“琉璃,那里有熬好的鸡汤,你去给瑾儿盛一碗。”
“不,不用了。”苏瑾有些不舒服,但依旧笑着解释道:“我回来的时候,想着你们应当是用过饭了。所以,差了阿辰去买烧饼,他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不正好,喝点鸡汤,再吃点烧饼。再说,天这么冷,喝点鸡汤可以暖暖身子嘛。”
“哦,小姐,你不是还让阿辰买了粥么?”紫菱这样一解释,苏瑾赶忙说:“嗯,怕是吃不了那么多。嫂嫂平日里甚是辛苦,着实应该多补补。”
施沁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勉强,只好让她回去。
“对了,徐公子说你走那天在街上看到你了。”
苏瑾听施沁这么一问,心里便明白了许多。她转过身来,面带愧色,“沁姨,那天的事,烦劳代我向徐公子道歉。徐公子颜面尽失,都是瑾儿的不是。”
“男子汉大丈夫的,哪里有那么小气。”施沁不依不饶地继续问她:“不过,我对你那位朋友倒是很好奇。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大夫。”
“哦?大夫好啊,大夫好。”
苏瑾不解地看着她,问了一句,“沁姨?”
施沁对着她,意味深明地笑道:“你赶紧回去吧。烧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苏瑾走远了,琉璃方才开口说道:“夫人,我们现在要去少夫人那么?”
“不,咱们去书房看看洛夕。”
第二天早上,吃过了饭。苏瑾便带着紫菱出了门,就快要回去了,总得带点纪念品。
熙熙攘攘的街道,苏瑾走马观花似的看着两侧的货物,不时的拿起一两件小玩意,摆在手中,细细地看。不多时却又放下,继续向前走去。两个人走走停停,始终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
苏瑾挑挑拣拣,最后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了下来。洛夕离得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他瞥见一个玄青色衣服的男子走到苏瑾身边,两人有说有笑的。
洛夕转身回去,心里烦闷到了极点。他径直回了书房,手里拿着那支笛子便要往地上摔。
“少爷!”
丁磊看洛夕要摔了笛子,赶忙制止住他,“这可是老爷留给你的啊,你怎么舍得?”
洛夕这会儿才冷静下来,他慢慢放下手里的笛子,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冲动了。除非苏瑾亲口告诉他,不然他是不会信的。
“少爷,你怎么了?”
“没事。”洛夕看了看丁磊,完全恢复过来,“你找我有事?”
“哦。阮大人寄来的书信。”
洛夕接过他手里的信件,迫不及待地读起来,“阮熙果真没让我失望,扬州那里治理得当,料想丞相到时便无法阻止阮熙得到重用了。”
“是。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事就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就是,韦大人和王丞相似乎在筹谋什么,这几日来往颇为频繁。”
洛夕将信纸放在烛火上引燃,丢到了地上,“他们是翁婿,来往频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丁磊脸上的疑虑依旧没有打消,“话虽如此,可是这段日子的确有些奇怪。”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丁磊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洛夕。
“丞相妄图以女儿牵制韦峰,初时或许颇有成效。但是,”他冷笑了一下,“长此以往,势必适得其反。韦峰,怎么看都不像是逆来顺受的人。”
“公子说的是。那公子的意思是?”
洛夕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化为灰烬的信纸,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随他们去吧,量他们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是。”丁磊正要下去,又被洛夕叫住,“对了,帮我查一下,昨天跟瑾儿一起回来的男子是谁。”
丁磊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还有,少夫人那里怎么样?”
“少夫人这几天好像身子不大舒服,精神不好。”
洛夕在书桌前坐下,嘱咐道:“身子不好,怎么不找大夫?”
“你也知道少夫人的性子,她说不碍事,不用劳烦大夫。”
“那就由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