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从未听过琉璃谷内有这样的规矩。”颜千雪负手而立,黑衣肃穆,眉目冷淡,面若冰霜。她的声音依旧冷漠沉稳,与平时似乎毫无差别。“居然让客人干活,让客人饿饭,还把客人当奴仆使唤!”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见了,对面四人纷纷把筷子放下,起身站在一边,皆低头沉默不语。
紫漓正想着要不要说点好话刷一下好感度,毕竟闹大了她以后的日子可能更不好过。
可是,为毛应该低头反省的四人都是一脸有恃无恐的表情?!尤其竹息还偷偷对她倒竖起大拇指!
“呵~”竹息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颜千雪的眼睛,只听得她冷笑一声,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仿佛掷地有声!“你们也知道琉璃谷的规矩素来是——宁缺毋滥!”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苏妙华最先开口争辩:“师姐,她算哪门子客人!明明就是个大麻烦!救她一命,让她帮忙干点活不行吗?!”
竹息也出声附和。“就是,她那么大一个人,供她吃供她住的,干点活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谁饿着她了,她自己吃饭误了时辰怪得了谁!”
“倒还真是伶牙俐齿的。”颜千雪怒极反笑,“师妹,人是少主救回来,少主把人交给你们,出了什么差错难道不该由你们承担么?”
苏妙华一噎,出奇的没有继续反驳。
“你也真是能耐,一天换四套衣服,穿过一次就让别人去洗。”颜千雪又转过来对着竹息说教。“既然你先前都那样说了,你也这么大一个人了,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别麻烦别人!”
张婶立刻站出来为竹息辩护,姿态甚是谦卑。道:“千雪小姐,竹息他还小,身子骨也弱,他纵然有些地方不对,慢慢纠正就是了。怠慢了阿漓姑娘都是我老婆子的错,有错就罚我吧!”这意思竟是要把过错全揽在自己头上。
一旁的福伯也看不下去了,紧接着道:“千雪小姐,阿漓姑娘的伤药都是妙华小姐亲自在打理,更何况阿漓姑娘对之前的安排也没反对,我们就以为……她是自愿了。”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倒是让旁人刮目相看。“正如您所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无能之人素来不配入琉璃谷!”
这竟然是将颜千雪之前的话又还了回去!
眼看着两方人马,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的,又要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紫漓刚刚想劝架,可惜没人理。
紫漓抬头,无力望天,身为当事人兼旁观者。她在想这场撕逼会不会以不欢而散结束。关键是,她现在快要饿死了,能不能先吃完饭再顺便洗澡处理一下那个那个啊!
就在状况僵持不下时,一声轻笑打破了现在的局面。
“到真是……有趣得紧。”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轻柔如同羽毛划过她的心头,溅开点点涟漪。
循着声源处望去,只见扶千楚立在一丛苍翠欲滴的绿竹后,身穿与青竹共处一色的圆领襕衫。翩翩大袖下,修长的玉指握着一把折扇。这一次他将墨发皆拢到了后头,用发带竖起,露出棱角分明的五官,此刻正弯眸浅笑。这样的神情,到真算得上金质玉相,俊逸非凡。
他长身玉立,静默一人偏安一隅,看似与周围环境相互融洽,实则悄无声息掌控全场,气场强大凌驾于其上。
如同春风化雨般温润如玉,却又似宽厚大海般暗藏锋芒。
紫漓眸中惊喜万分,那两个字未经大脑就从喉间吐出:“阿楚!”
扶千楚微愣半刻,便压下心思,话却是对着
他们说的。
“我看不如这样吧!”他扇柄对着苏妙华一指,“妙华精通药理,不如你就给阿漓姑娘好好调理身子。”
苏妙华此刻的脸色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压下心头的不满,乖巧的应了。
扇柄一转,他隔空点点张婶福伯二人所在的方向。“你们两个就帮衬着点,专门伺候阿漓姑娘的饮食起居好了。”
“如若她有半分差池,唯你们是问!”
轻飘飘又撂下一句威胁的话,扶千楚敲了敲竹息的脑袋。“千金医策抄十遍吧!”
竹息抱着脑袋哀嚎:“那会死人,主子!”
“那就再加十遍好了。”
“……”
最后,扶千楚走到紫漓面前。折扇一开,唇角微扬。
“如此安排,不知你可满意。”
紫漓点头如捣蒜。“满意满意!”
“那,接下来……”他对着她,伸出右手。“把手给我。”
紫漓顿感惊讶,突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故作羞涩的低头把手放入他的掌心。
这是要牵手的节奏吗?
事实证明,她完全想歪了。
扶千楚翻过她因劳作而红肿粗糙的的手,微抬指尖,自她的手腕处滑过。
他探脉的动作十分轻柔优雅,就像是在随意拨弄琴弦一般。十指连心,紫漓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一直传递到了她的心里。她抬手望向他,只觉胸腔内鲜血沸腾,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从心底传来。
察觉到脉搏不同寻常的跳动,扶千楚正打算收手,就见紫漓目光灼灼,目不转瞬的盯着他。
苍白如纸的脸上晕开胭脂红,为她绝艳的姿容平添几分妖冶。她凤目微挑,眼带媚意。却偏偏毫不掩饰,目光如炬的望着他。
然后,身子前倾,头一歪,就晕倒在他怀里。
扶千楚立刻摸上她额头,唤了颜千雪过来。
“应该是受寒又引发高热了,扶她下去开方子煎药吧!”
处理完紫漓,扶千楚揉了揉额角。“你们也太能折腾了吧!”
被罚抄二十遍医书的竹息不满的反驳:“还不是主子你让我们这样做的!”
“我只是让你们试探一下她失忆是真是假。”他斜睨了一眼打算脚底抹油的苏妙华。“难道你们真的没有半点借机泄私愤的意思?”
苏妙华早就找好了借口,一脸讥讽:“她当年过河拆桥灭司徒家满门,当年杀兄弑父的,当年怒斩百官,蓄养后宫男宠三千,夜夜笙歌的时候,可曾记得半点礼义仁孝!”
竹息:“这好像都与你无关吧……”
“咳咳,同样身为女人,我对她的行为……”苏妙华一脸义正言辞。“给予深深的鄙视!”
“……”
南楚,浮生寺。
他右手五指聚拢,揽指做兰花状,动作轻柔从弦上依着十二徽位滑过。
无意拨弄出的声音由清脆婉转逐渐变得浑厚闷沉,试音完毕后,他方才屈膝跪坐在琴案旁。
左手压弦,右手轻拢慢捻抹复挑。
珠落玉盘般的乐声自他指尖流泄而出,如同涓涓细流,舒缓平和。随着指法的不断转变,弦弦切切,恰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惊涛骇浪,翻滚涌动,一股大气磅礴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个时候,他暗自用力,拇指轻劈,琴弦应声而断!嫩如削葱般的指尖立刻划出一道明显的伤痕!
“看来今日我怕是要扫了前辈的兴致。”
抚琴的人是位男子,他戴着半边银白色面具,身着一袭素白僧衣,柔顺黑发随意披散。抬头,面具下的一双眼睛似揽进清秋月色,清冷孤傲。可眼角翩翩点缀了一颗鲜红泪痣,平添风情万种。鼻挺唇薄,完美无瑕的半边侧脸轮廓在晨曦的光芒中显得越发浅薄。
“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花解语坐三尺开外在案几上,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竟是自顾自的下起了棋,一心三用,嘴边吐出的话语饱含深意。“将尽未尽的时候,总比一切尘埃落定要来的好些。”
白衣男子闻言,垂眸,视线落在琴弦上。“前辈放心,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当年花临月得你相助逃过一劫,我今日是来还你这个人情的。”她叹了口气。“你想要知道的那个人,她生来凰煞之命,命中有三灾三劫,注定避无可避。”
“不知如何破解。”
花解语故意卖了个关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中因果,皆是变数。”
随即衣袖一挥,扰乱了整个棋盘局势。“莫不是你对她还有情?”
“无心之人怎会有情。”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内所有情绪。“如果可以,不如利用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