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珺辛接到通知要去聚贤殿录弟子名册,正好可以去看看怜生。
安歌正忙着,重录弟子名册是个大工程,聚贤殿的人都忙前忙后,怜生也在旁边帮忙。珺辛录了弟子名册,就在一边看着。
安歌边忙边道:“我明日要出门办件事,数日才能回来,剩下这些就交给你了。”
怜生苦着脸道:“弟子人都还未认全,这事恐怕办不了……”
安歌叹口气:“这弟子名册的事,水长老要的紧,但那事也必需要办。”
“师兄若不嫌弃我愚钝,我倒有时间帮忙。”珺辛道。
安歌笑道:“叫师妹见笑了,什么事都凑巧了。”
“师兄出去办什么事?”珺辛又问。
“说来是一桩旧事,三年前掌门曾看中了一名弟子,但当时那弟子家中父母刚刚亡故,那人极是孝顺,一定要守孝满三年才肯来。掌门便和他说定三年后接他来昆仑,掌门当时还特意嘱咐过我,时间到了提醒他。如今期限已到,掌门不在,我只能去接他了。”安歌叹息道。
“这事听着比录弟子名册要简单,师兄何不告诉地址让怜生去办,也好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珺辛道。
安歌沉吟一会道:“现在外面也不安生,他去我还真不放心。”
怜生赶忙道:“师父,弟子愿意替您分忧,我着便装去,一路小心些不会有危险的。”难得他机灵一次。
安歌还是不放心,怜生再三央求,安歌勉强同意,道:“昆仑东去两千里,有座桃花山,那人就在山脚下,至于年纪和姓名掌门当时都没有交代,你去了打听一下,应该不难找。”
怜生笑着答应,珺辛起身要回去。安歌赶忙相送,珺辛道:“师兄太客气了,你赶紧忙吧。”
怜生笑道:“我替您去送师叔。”
二人出了聚贤殿,珺辛传音道:“你要帮我个忙……”
怜生听完笑道:“好。你得小心跟踪你的那人,别让他发现了什么。”
珺辛放声道:“好了,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恭送师叔。”
这夜,熄灯后,白狼依旧守在外面,珺辛隐藏神息,悄悄进到地道中见首旸。经过这些日子的照料,尤其见过丹心剑后,首旸已经渐渐信任了珺辛。
这地道很长,每过一段就会有一处略微宽敞的地方,好似是休息用的。珺辛数着,走过三处后,到了最为宽敞舒适的一处。珺辛在这里铺了些稻草,尽量让首旸舒适些。
黑暗中,这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息,珺辛闭上眼用追息术,右前方角落里有一团如烛火般弱小跳跃的神息正屏气凝息一动不动。
珺辛笑笑,不愧是玄木靖的弟子,即使没有了修为,也比常人机敏,要是遇到粗心大意的弟子说不定真就混过去了。
珺辛对着黑暗道:“首旸师兄,是我,珺辛。”
烛火倏的一下放松下来,对他来说,要屏气也是不容易的事了。
首旸点亮灯,映照着他苍白无力的身影。珺辛心中酸涩,他曾是两年前修仙大会上意气风发的大长老首徒,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昆仑已经满目疮痍,当初的昆仑五杰已折两人。
珺辛让怜生给他配了许多益气养元的丹药,首旸的伤恢复的很快。只是乍一没了修为,他还有些接受不了,十分消沉。
珺辛并不急着问他什么,默默坐在一边陪着。这样的处境换做自己也是难以接受的。
半响,首旸在地上写道:昆仑如今怎样了,我师父如何了?
珺辛理了理思绪,默默道:“那天救了你,我们走了后看守你的那两名弟子死了……说是你杀了同门反出昆仑。至于玄长老,我还没有见到他。”
首旸默默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都是我的错,当时太冲动了,没有做好计划,陷你于不义还害了那两人的性命……”珺辛对此一直愧疚不已,她头一次因为自己的急性子而感到无力。
首旸摇摇头,写道:多亏你救了我,不然死在他们手里,只怕会背更多的罪名。那两人不过是爪牙,害死那么多师兄弟,他们死有余辜。
“是谁把你关在这儿的?那些同门又是如何死的?”
首旸眼中蓄满泪水,喉头滚动,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平静下来,缓缓写道:幕后那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每日只有崔大成和崔二成来拷问,死去的那些师兄弟都是素日与我关系要好的……
二崔每日当着我的面毒打折磨他们,要我承认受师父指使与双煞勾结,近几日又拷问我如何与双煞联络,龙渊剑的下落……
师父与我光明磊落,怎会做这种不堪的事情,我抵死不认,他们又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阴邪法术,取了我们的“心灯”,任凭我们自生自灭……
那些师兄弟熬不过,都死了,你那日若再晚些来,我也死了……
首旸情绪激动,断断续续写道。
“师兄不要灰心,你只是没有了修为,根基并没有损毁,还是可以重新修行的。至于你的伤,我有个朋友会想办法治的。而且我问过他了,你的舌头他都能治,以后还能说话的。”
首旸的死活不重要,恳请师妹务必找到我师父,还我师徒二人清白。首旸写完跪地叩头不起。
珺辛扶起他,郑重道:“师兄放心,珺辛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奸佞得逞。”
首旸再次叩谢,写道:你可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珺辛紧抿双唇,默默道:“水长老又带走了七名弟子,说是与你有关,去了哪里我也没有查到。”
水至清?首旸神色黯然。
“不过我没有证据,师兄可有证据?”
首旸黯然摇摇头,写道:他们有一次提到邱杉子是和他们一伙的,不知真假。
珺辛沉吟不语,片刻道:“还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还要请问师兄。”
首旸点头。
“翡翠城那夜的事,昆仑至今也没有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一直这么不清不楚的,你和玄长老也是受此所累。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离开?”
首旸眼中燃气悲愤的怒火,连比划带写一一告诉了珺辛。
那天夜里,首旸正准备入睡,一起驻守翡翠城的师弟霍修能突然跑进来给他一封信,说是刚才有名昆仑弟子送来的。信中只有四个字:师父命危。
首旸诧异不已,师父身体一向硬朗,况且修道之人极少有病灾,除非遭遇不测,况且师父有昆吾剑在手,又会有什么不测?但这信确是出自正大殿。一时心焦如火,虽极是担心师父安危,但深知自己责任,也不敢擅离,只急得如热锅般的蚂蚁。首旸幼时便入昆仑拜在玄木靖门下,玄木靖虽对其十分严厉,却也是慈爱有加,师徒情义深厚。
霍修能见他情急,就劝他趁夜赶回去看看,天亮前再回来,反正禁制牢固,又有众弟子坐守,不会有事。首旸起初不肯,若是擅自离开,一定会被师父严惩。可是师父为了翡翠城的安危,把他门下所有的弟子都派在此,身边确实没有人,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经不住霍修能劝说,悄悄离开翡翠城回了昆仑。
首旸回到昆仑时已是深夜,正大殿的诸人都已入睡,只有玄木靖的房间还亮着灯,首旸叫了声“师父”敲了敲门。
玄木靖开门见到首旸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首旸不敢隐瞒,道:“弟子接到消息说师父有恙,所以回来看看。”
玄木靖立时有些生气怒道:“小题大做,师父没事,你马上回去!”
“可是师父,弟子看您的气色确实不好,到底怎么了?”玄木靖看上去确实有些疲惫。
玄木靖叹口气道:“不过还是昆吾剑第十重,为师始终突破不了,每次感到马上就要突破,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好似力道不足,这次更甚,下面的弟子大概误以为是为师身体有恙了。”
“原来如此,师父也不必再急于这一时,这第十重您也参悟了近三十年了,想来也快了。”
玄木靖神情更加凝重,道:“你哪里知道,师父身负使命,岂是为了自己。你不必担心师父,快快回去。”
首旸起身离开时,见玄木靖满头汗水,转身给玄木靖倒了杯茶……
首旸写到这里,双手剧烈颤抖起来,抱着头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珺辛安抚许久,首旸才止住悲痛,继续写道:师父……喝下茶后……突然发狂失控……好像走火入魔……
后来的事情大致是,玄木靖发狂后,惊动了水至清暮息,众人赶来合力用真气稳住玄木靖。
此时天已大亮,首旸才匆匆赶回翡翠城,哪只翡翠城已出了更大的祸事。随即水至清便以擅自离守的罪名罚他在思过崖面壁,不多久,又被押至昆仑地牢。
首旸在昆仑人缘很好,他被关进思过崖后,有些同门顾念往日情谊,偷偷去思过崖看他,哪知思过崖有人守着,他们反被捉住诬为同党,一并关进了地牢。
接下来,便开始了首旸此生难忘的噩梦。
“师兄,我会安排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你服下这粒丹药,再过一会儿,我便送你走。”
我若被发现,一定会对师妹不利,但师父生死未明,这么多的师兄弟因我而死,我如何能离开?又有如何面目离开!首旸悲苦写道。
“师兄不要自责,将来若有一日查明真凶,还要请师兄出面作证。”珺辛宽慰道。
首旸含泪点点头。
珺辛离开时,已是在下半夜的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珺辛坐在床边,故意抬手将茶碗打碎,屋顶上那人立即警觉,一动不动看着。
白狼悄悄退出昆福殿,不多时,正大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似巨石崩裂,房屋倒塌,昆仑众弟子都被惊醒,屋顶那人看了看方向,飞速奔了过去。
珺辛开门看了看,对身后道:“走了,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