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急得直跺脚说:“老刘,怎么不见张欣了?”
我说:“冷静点儿,别暴露了自己。你仔细看看台下周围有没有,你从左边,我从右边绕到后面一圈。”
我和他绕着台子一周,文韬摇了摇头,说:“我问过了,基本上***份子都在这里了。”我说:“救老和尚,他肯定知道。”正说着呢,只见老和尚已经被纠下台子,混乱中被人在背后查了一把军刺。
文韬一声怒吼过去,夺过一个人的手里的扁担,朝着人群打去。那几人吃痛,反过身来和文韬打成一片,我捡起一根棍子参战。
后果自然是我们两个现行***分子被制服,我和他被人像捆猪一样五花大绑,然后我头上挨了几棍脑袋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我脑袋一沉,又醒了过来,全安大厦。
我急忙叫醒了文韬,慌慌忙忙的来到铁门前翻了过来,换上绿色军装,很快我们又到了卡车上,一切又回到刚才。
然后我们两个又自告奋勇的先找到老和尚。
文韬一进后堂,端直跪在地上,说:“大师,求求你了,我们的朋友不见了。”文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出来,看的我有几分心酸,这事儿都是因为逞能而起,文韬冒着极大的危险和我深入地狱,但是他没有丝毫后悔,而起刚才的两次都是他冲在第一个,能有这么一个朋友,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小和尚愣住了,显然,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和尚还是端坐在蒲团上,他睁开双眼,说:“我说过了,都是因果循环,你们尽早回去吧。”
我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老和尚说:“大师,你不是说要渡人吗?”
老和尚没有反应,我说:“如果您不帮我们,我们也会永远留在这里无间炼狱的轮回之中,此事虽非因您而起,但是我们留在这里也有您不作为的原因。眼前人不渡,何谈渡人?”
老和尚楞了一下,缓缓的闭上眼睛,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老和尚思索着,突然睁开眼睛,对小和尚说:“空智,把门关上。”
小和尚把门赶紧闭上,然后门栓一把拉上。
只听见外面啪啪啪的砸门声,一个声音喊道:“快开门,你们这些封建迷信的坏分子,快接受人民的审判吧。”
小和尚的脸上布满了恐惧,老和尚却徐徐站起来,对着我和文韬说:“来,这边。空智,你也来。”
老和尚带着我们三个人,走到后堂后面,老和尚拉起布帘,土墙上有一个半人来高的小门,老和尚推开门说:“跟上。”这时候,门外只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很多人似乎冲了进来。
文韬和我一前一后猫着腰跟了进去,空智小和尚还没来得及钻进来,只听见一声“哎哟”,空智被人抓了起来。
“大师,你徒弟被抓走了。”我焦急的说,文韬守着后面,生怕其他人钻了进来。
老和尚说:“不碍事不碍事。这个洞叫窈冥,你们放心,身困地狱之人是看不到的。外面那些,那些人,是看不到的。”
文韬说:“可是你徒弟被抓走了,得救他啊。”
老和尚说:“离开这里,复有地狱,对于他来说,离开,不离开。都是一样的。”
文韬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太没义气了吧?”
我拉了拉他说:“文韬,大师说的对,对于他和空智来说,即使离开这里,也只不过是从一个油锅跳进另外一个油锅,结果都是一样的。”
文韬气愤的说:“草,真搞不懂你们。”
老和尚领着我们两个在小道里弯着腰走着大约几分钟,这洞里没有任何照明设施,但是墙壁却发出淡淡的光,隐约能看到周围,到了一处宽敞处,老和尚说:“接下来小师傅自行离开吧,我要回去了。”
文韬说:“什么,要不和我们一起走吧。”老和尚摇了摇头。
我拉了拉文韬说:“兄弟,大师发大愿要渡一方地狱的冤魂,这是大公德大业力,你就不要多说了。”
文韬扁了扁嘴,说:“得,你们境界高。”
我对老和尚说:“大师,前面到底是哪里?”
老和尚说:“贫道也不知道是何处,准确来讲,还是地狱。小师傅你很有慧根,这地藏经你应该是读过吧?”
我说:“读过。”
老和尚说:“小师傅,如果人心不古,心怀恶念,那阳间和地狱有什么分别呢?”
我点点头,说:“多谢大师指点。”
告别了大师,一转身,带着文韬朝前继续。
我和文韬越往前走越觉得呼吸困难,而且越来越黑,丝毫看不到光明,文韬喘着粗气说:“老刘,那老和尚会不会骗咱们啊?”
我呼吸困难,懒得理他。
文韬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老刘,呼呼,你看,呼呼呼,越走越黑了,呼呼,而且氧气越来越少了,呼呼呼,说明,我们正在,呼呼呼,朝着一个没有生存条件的地方,呼呼。”他上气不接下气的,但是还是要把话说完。
我也蹲下来,说:“坚持坚持,兄弟。我也很难受。”
文韬说:“不行不行,我最害怕被憋死了,而且我觉得我好像得了幽闭恐惧症,我总觉得这些墙会挤死我。”
我说:“你现在身在地狱,已经是死了啊。”
文韬说:“那为什么我会觉得呼吸困难呢?”
我说:“这是你的意识认为的,实际上你现在可能正好好地躺在全安大厦,张小帅正在给咱们护法呢。”
文韬没有说话,他累得已经不想和我搭话了。氧气稀薄,多说一个字都是体力极大的消耗。
我使劲拉了他一把,说:“快!起来走!”我眼冒金星,几乎要窒息了,用尽浑身的力气拖着文韬。终于,眼前看到了一丝光明,我的嗓子几乎都要嘶哑了:“文韬,你使点劲儿啊,前面,我看到光了。”文韬嘴里哼哼着,很明显他已经接近崩溃了。
我的嘴像是被保险膜裹住一样,根本呼吸不上来。我的肺都要憋炸了,一狠心使劲,拖着文韬,朝着亮光的地方跑去,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到了。
我一推,是一道门。
我俩双双摔在地上,还没来记得反应,我和文韬被人把头发一纠拖到一边,抓的我吃痛,我不由的“哎呦”一声。
“嘘,别说话。”那人松开手,我才看到是一个穿着旧军装的人。个子不高,肤色黝黑。
文韬小声说:“这是哪儿?”
那个人说:“他们要来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朝这边走。”领着我和文韬钻到旁边的小巷子。我才注意到我和文韬身上穿着那种土黄色的军装。
旧军装说:“快躲起来。”
我们三个跳到旁边的下水道池子里,用木板盖住,上面漏出一个缝隙刚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整条街道。
只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一队黄色衣服的士兵押着一队衣着破烂的俘虏走了过来。黄色衣服的士兵头上都带着钢盔和防毒面罩,看不清楚脸。这队俘虏兵脸色苍白,一个个都瘦的皮包骨头,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黑色的双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
走在队伍里的一个人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由得弓下了腰,很痛苦的样子。一个士兵走过去,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后背,他不吃力,一下子趴在地上起不来。
士兵端着枪,指着他,嘴里发出根本听不懂的话,似乎是让他爬起来快点儿走。
但是那个人趴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这时,一个俘虏对着士兵头子说:“长官,我们实在是饿的走不动了,求你赏口饭给我们吃吧。”
士兵头子旁边的一个人,看起来是个翻译,他们攀谈了几句,只见那个翻译厉声说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要是不走快点儿,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说完,朝着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端起刺刀朝着刚才说话的俘虏心口就是一刀,只见那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血“噗噗”的和小泉一样流了一地。
其他人看都不敢看,赶紧放快了脚步。
我紧盯着这些人,生怕错过张欣,可惜的是,张欣并不在里面。
士兵压着俘虏离去了,我们三个从下水池子钻了出来,赶紧扑上前去看了看躺在地上那两个人的死活,只见他检查完之后摇了摇头,很明显,这两个人都不行了。
带头的旧军装带着我们七扭八拐的穿小巷子,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一座很狭窄的黑巷子,在墙边推开一个旧隔板,后面藏着一个小铁门,这小铁门大约只有六七十公分,很容易让人以为就是下水道的修理井。
我们三个钻了进去。
旧军装拿着很老式的弯头手电筒在前面带路,这里面却是像是下水道的修理#,全都是粗粗细细的管道,必须要猫着腰走,不然很容易碰到头。
大约走了半分钟,终于到了一个底下仓库的地方,大约六七十个平米,亮着昏黄的灯光下能看到里面的躺满了人,大多数都是伤员,头上、腿上或者身上包着白色的纱布。偶尔有几个女护士正在忙来忙去,或许是因为伤痛吧,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不断。
我问旧军装:“这是哪儿?”
旧军装掸了掸身上的土,说:“这是狮子山防空洞,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我说:“我不知道。”
旧军装说:“你们肯定是逃兵吧?是不是淞沪战场退下来的?”
文韬说:“我靠,我们真不是逃兵。”
旧军装笑了笑说:“我也是,你们不用藏着掖着了,能在这儿的,不是逃兵就是残兵。现在能活下去最重要。”
我最关心的张欣在哪儿,如果这个世界还是处于一片****,那找到张欣岂不是更加难上加难。
旧军装说:“你们应该不是南京人吧?”
文韬惊道:“南京!我们现在在南京?”
旧军装转头看着他,疑问到:“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嘛?”
我说:“长官,我兄弟让炮把脑子给震傻了,你别见怪。”
旧军装说:“难怪难怪,看你们刚才在街上溜达就应该想到你们两个脑子都不好。外面王府大街上全都是日本人,你们还这样大摇大摆的,纯粹的找死。”
旧军装大致较交待了情况,江阴防线的第一、第二舰队让小鬼子的飞机炸的全军覆没,然后日本人就从五个方向围住了南京城,有条件的已经撤到了江北浦口,留下一城的百姓和游兵散勇,前一个礼拜还可以组织有效的反击,一周后,只剩下零星的抵抗。但是因为得不到物资的补充,很快,规则变得简单,成了一场猫鼠游戏,整座城里只剩下两件事情:屠杀和被屠杀。
听旧军装交待完之后,他给我和文韬捡了一处角落的麻袋,告诉我们就睡在这里。
我问:“长官,怎么称呼?”
旧军装说:“叫我老何,对了,你们有吃的吗?”
我和文韬摸了摸,身无长物。
老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时,一个短发姑娘走过来,问老何:“找到吃的了吗?”老何摇了摇头,姑娘指着我和文韬说:“这两是谁?”老何说:“淞沪战场上退下来的,把脑子震坏了。”姑娘小嘴一扁,说:“这下好了,又添了两张口。”老何挠了挠头,说:“这样吧,晚上我在出去找找。”然后跟着姑娘去忙活了。
我和文韬躺在麻袋上,文韬说:“这下好了,到了南京城了。”
我说:“文韬,你听见没有,老何晚上要出去找吃的。”
文韬点点头,我说:“咱们和他一起去。”
我和文韬折腾的早就精疲力竭,躺在麻袋上呼呼睡去。
等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和文韬没有找到老何,短发姑娘告诉我们,他已经出去找吃的了。
这可怎么办,没有老何,我和文韬完全就是没头苍蝇,甚至都走不出这防空洞。
我对短发姑娘说:“姑娘,我想出去看看,顺便,顺便也找点儿吃的。你能给我画个地图吗?”
短发姑娘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行,坚决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出去。”
我说:“姑娘,我们这里物资紧缺,没吃没喝,兴许我出去还能找点儿东西回来呢。”
短发姑娘说:“何大哥他们已经出去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允许离开这里。”
文韬说:“你放心,我们不会出卖自己的同胞。我们就是想要出去找点儿吃的,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叫援兵来救大家。”
短发姑娘叹了口气,说:“不会有援兵了。”
我说:“为什么?”
姑娘说:“已经是第二十天了,如果真的有援军的话,应该早就来了,看来真要当个亡国奴了。”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我叫秀珠。”
我说:“好,秀珠。没有亡国,最终胜利的是我们。”
秀珠:“你怎么知道,肯定是为了安慰我。”文韬插嘴:“那你可就不懂了吧,这位刘爷以前专门给人算命,料事如神。”秀珠说:“要真有这样的人,那还能打败仗?”
我们和秀珠商量了一下,她带着我们去找吃的,但是不能走的太远,就在周围活动。
秀珠带着我和文韬七扭八拐的钻出防空洞,来到街上,这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整个街道沉浸在黑色里,只有不远处亮着光,秀珠说那是日本人的检查站,必须要绕开。
我们只得换了另外一条路走,因为天色黑暗,只能摸着黑走。才走了不远,只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爆炸声,然后是机关枪扫射的声音。
秀珠掏出一张的地图铺在地上,把外套脱下来盖住地图,然后脑袋钻进去打开手电筒,这样做不会暴露自己。
“好了,这边,这边有粮站。”
我说:“你怎么知道?地图上写的?”
秀珠说:“是啊”。
我说:“你都知道,难道日本人不知道?”
秀珠说:“那你想怎么样?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也是要饿死。”
我说:“那为什么不逃呢?”
秀珠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逃不出的。”
我心头一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秀珠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文韬听的好奇,说:“大妹子,说说呗。”
秀珠说:“跟你们说你们可别觉得我脑子也被震傻了,我觉得,我们像是在南京城,但是又不像在南京城。我和老何试着走到城的边缘,但是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这座城里,比如我们朝着北边逃跑的路线走,但是每次坐船划到对面,就又会回到这里。”
文韬说:“我不明白。”
秀珠说:“就是划船明明划到对岸,方向没错,但是靠岸才发现回到原点。算了,跟你们讲也讲不清楚。”
我和文韬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们猫着腰走到一个大门前,周围用铁丝网围了起来,秀珠说这里就是粮库。她让我们用随身带着的虎头钳剪断了铁丝网,钻了进去。
院子里不停的有带着面罩的日本兵在巡逻,阴森森的。我们小心的绕开这些士兵和探照灯,顺着主建筑的消防楼梯爬了上去,这幢建筑大概有七八层楼高,四方四正的,建筑上方的四周都有铁围栏,宽度刚好可以通过一个人,我们三个依次走了上去,秀珠在前面带路,我在中间,文韬跟在最后。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里面,里面是一间大大的厂房一样的格局,里面大约有几十个带着面罩的士兵忙活着,还有一些穿着白大褂和面罩的人,看起来像是技术人员。
周围被隔成了小房间,顶层左手边第一个房间似乎是一个作战指挥室,里面放着沙盘、地图、电话,墙边的桌子上的刀架上还托着一把日本刀。然后旁边的屋子灯火黑暗,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走到第三个房间,透过窗纱,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坐在榻榻米上在喝酒,放着不知名的东洋小调,有两个艺妓还跳着舞。
这时,一个艺妓似乎是犯了什么错误,一个坐着的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劈头盖脸一顿打,嘴里还说着听不懂的日本话,语速很快。
我悄悄问秀珠,他说的是什么。
没想到,她真能听懂,秀珠说,那个日本人看样子是个军官,嫌艺妓跳舞跳的不好看,怀疑艺妓是中国人,这艺妓也不说话,估计是个哑巴。
秀珠正说着,只见这个艺妓的被踹到地上,她的脸刚好面对的是我这个方向,虽然她画着浓浓的妆,但是我看清楚了,是张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