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45,我电话响了。
我朋友少,基本上白天电话也很少响,更别说晚上,没有关机的习惯。
扰人清梦,真烦。我也没看是谁,接起来:“喂,谁呀。”
刘明,是我。那边压低了声音,气喘吁吁的。
我说:“你谁呀?我电话换了没存大家的号码。”我惯用的说辞。
那边:“玛丽隔壁,我赵鹏啊。”
我没反应过来,说:“啊?赵鹏,哪个赵鹏?”
那边赵鹏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大声大声的喘着粗气,吹得电话听筒“呼~呼”:“你妈的,呼。还有哪个赵鹏?呼。。你发小赵鹏。”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赵鹏。呵呵,赵鹏也敢自称是我发小,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就是同学关系,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和赵鹏不多不少一共打了六次架,一年一次的频率。毕业后很久的高中同学聚会上,又和他打了一次。我很讨厌他。总计,7次。
我顿时清醒了几分,冷冷的说:“说吧,怎么了。”
赵鹏说:“刘明,出事儿了,你得帮我。”我干笑一声,我还没来及回答,赵鹏又说:“我被鬼缠上了,刘明,你不是那个什么教吗?”
我心头一紧,说:“怎么回事儿?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
赵鹏那边很焦躁,他说:“你电话是我在QQ群里找到的,刘明,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你赶紧去张小帅家叫他和王刚一起来,这俩孙子电话打不通。到我家来,等今儿这事儿完了我重谢你。”
我说:“赵鹏,你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赵鹏那边喘着粗气说:“你特吗的能不能先按我说的去做!”这是求人的语气吗?完全跟以前一样,一副盛气凌人的语气。
我还准备说什么,赵鹏那边突然挂掉了电话,我再拨过去,已经无法接通。
我挂掉电话,摸黑开了灯,把衣服穿好,顺手去厨房抓了一把糯米。出门。
赵鹏,应该是我这前二十多年最讨厌的人套扑腾第一吧,没错。初中的时候,我和他就是同学,他虽然学习不错,上中游,赵鹏家境不错,他爸在市政府工作,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官二代,
初一开学,大家分到一个班,入学那天,赵鹏穿着整齐笔直的条绒裤,洗的干净雪白的白衬衫,然后竖着油光的头发,腰背挺的直直的,嘴不时的一撇,一股油然而生的傲气,一看就是富庶人家的孩子。他那个时候个子就很高,白白净净的,几乎是班里最高的几个男生之一,很多年后,我第一次在网上看到“高富帅”这个词汇,我想到的第一个印象不是王思聪、也不是汪小菲,而是那个跟我打架的高干子弟赵鹏。
后来开始,各式各样的新潮的衣着打扮伴随着台湾偶像剧走入校园,赵鹏全校第一个穿牛仔裤滑板鞋、用手机的人,那个时候,班里的女生一大半暗恋她,甚至有高年级的女生还跟他纠缠不清,称姐道弟。
赵鹏让我去找的这两个人,张小帅和王刚。他们也都是我的同学,在市二中从初中到高中毕业,但是他们俩一直都是赵鹏的左右手,张小帅跟我私交能稍微好一些,这表现在赵鹏揍我的时候他从来不出手,甚至有时候会拉架。王刚不一样,他比赵鹏下手还狠,性格暴躁。
我先到了张小帅家里,张小帅住的地方不似我家,是正规的商品房小区,有物业安保,进去很麻烦,在我再三谎称说有个朋友病危需要找张小帅过去、才查了我的身份证做了登记,保安大叔极不情愿的领我找到了张小帅家。
张小帅睡眼惺忪的开了门,几乎没认出来我,我大概告诉了他赵鹏的情况,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几十个赵鹏的未接来电,他一拍脑袋:糟了!急忙把电话拨了过去。
张小帅耳朵贴着电话,脸部表情突然变得很惊恐,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问什么情况,他把电话递给我。我听见那边似乎有什么声音,那边风声和和电流声很大,似乎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我连续“喂喂喂”几声之后,电话那边,隐隐约约是赵鹏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伴随着杂音,他似乎离那边电话听筒有些距离。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挂掉了电话,再重播就打不通了。
张小帅找到,就很容易找到了王刚。
王刚见到我有点儿意外,他根本没想到我会和张小帅一起出现去找他。
我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王刚终于也清楚了为什么赵鹏会找我。他心情很沉重,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一些关于道教的问题。我捡些没用的敷衍他。
印象中,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跟我讨论关于宗教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倒有点儿隐隐窃喜,我记得那时候初中入学,班主任王老师让新入校的学生填写学籍档案,我在“宗教信仰”一栏写了:“全真”。
班主任专门开会“批斗”我,她站在讲台上趾高气扬的说:有些同学是不是武侠书看多了,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填个啥你就是了?来,你咋不填个丐帮!
班主任的话引来全班一阵哄笑。
她接着说:我就不点名了,你自己到黑板上来把你的“宗教信仰”写上,让大家参观参观,然后你给大家表演一下。
全班人都面面相觑,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确定的是,大家都幸灾乐祸的想看看是谁。
班主任说:还要我点名?刘明,你出来!到黑板上来!
黑板上怎么能说上去就上去呢,我又不是我师兄会轻身功夫。老师的意思我当然知道,我站在讲台上,班主任把我耳朵一拉,说:来,让咱们班同学都认识认识这个武林高手。
我站在台上,斜眼一看,底下赵鹏、张小帅、王刚他们都是一脸的嘲笑,看着我。
我干脆头埋得很深,我想起一句用烂了的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或许是跟家境也有关系吧,我总是很自卑,我父母都是以前纺织厂的老职工,国企破产下岗后,父亲赋闲在家,偶尔有朋友有忙出去做个散活儿,母亲在一家写字楼里面打扫卫生,每个月1200工资,还有300元补助。这些是整个家庭所有的收入,钱,成了我们这个家最大的问题,但是父母还是极力凑钱让我上市二中,这所省级重点中学,印象中每年的两次开学前,他们都四处奔波借钱,幸运的是每次都能借来这高额的借读费。
俗话说,人穷志气短。我最怕就是人前露脸。只要是抛头露面的事情,我都极力回避。这也符合我爸教我的,人要低调不张扬。他总是这样跟我说。
现在,我站在讲台上,底下有50个同学看着我。他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不时传来女生“咯咯”的笑声,这一切都来源于我。我像个被剥光衣服的人站在闹市街头,我的脸肯定红的像一块烙铁。
班主任使劲一揪我的耳朵,拉的我生疼,我不由自主的“唉哟”一声,当时的样子一定滑稽极了,因为全班又是一阵爆笑。
班主任一字一句的说:我让你写,快写。
被她揪着耳朵转过身,我背对著全班,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拿起粉笔用力的在黑板上大大的写下两个字“全真”,写完后我依然背对着黑板,三秒钟后,全班哄笑成一团还伴有掌声,我眼泪流到下巴,我用袖子一擦。
班主任说:转过来。
我转了过去,我哭的样子一定很窝囊。
班主任开始了深刻的总结:我希望有的同学可以成熟起来,你们现在是中学生了,你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中考、然后是高考、然后考个好大学、走入社会。所以,你们要自己心里清楚,你们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是中学生,你们也不是儿童了,你们现在是青少年。要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而不是依然活在幻想之中,活在稀奇古怪的课外书里。老师是过来人,很清楚你们现在的心态,但是你们现在就一个任务:学。
全班鸦雀无声。
她接着说:另外,你们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你们的一辈子,我希望初一下半年你们都能入团,加入共青团,这样中考可能也会加分,当然,除过一些武林人士。
她把“武林人士”四个字咬的很重。
全班又是哄笑。
喂,喂,王刚回过头叫我,“你想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说:“没,没想什么。”
王刚:“刚小帅问你呢,你们有没有什么驱魔的方法,就跟僵尸叔叔里演的一样。”
我一听他这样问,便没有兴趣回答他,我说:“这个一两句说不完”。
张小帅一脚刹车,回头说:“到了。”
然后熄火,王刚说:“抄家伙,走。”
张小帅说:“慢着,把家伙拿着。”
王刚:“怎么了?小帅,你怂了?”
张小帅:“你看,今晚上我总觉得怪怪的,咱们得小心点儿”
王刚说:“小帅,你想多了,咱俩外加后面这半仙儿,你别想太多。”
王刚虽然嘴上硬,但是底气明显不足,另外,我很不喜欢他叫我“半仙儿”。
张小帅说:“我意思就是咱们都注意点儿吧。”
王刚挥了挥起铁制的棒球棒,说:“行。”、
我们三个下了车,马路对面就是赵鹏的家,这个小区算是高端住宅区,张小帅、王刚因为经常跟赵鹏厮混在一起,有门卡也有钥匙,轻车熟路,那种进电梯也要刷卡不用按钮就直接到达,三楼,后来才知道这种住宅叫做平层别墅,独层独户。
赵鹏家的门是双开的,很宽很高很霸气。张小帅开门之后我发现这门至少十公分厚,一个偌大的客厅,光这个客厅感觉比我家都大。进了屋子之后,我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一丝丝福尔马林的味道。房间都没有开灯,电视是开着的,但是没有信号,蓝屏,发出幽幽的光。王刚摸着把灯一开,能看出是欧式装修风格走进屋,整个房间凌乱不堪,似乎被人打劫过一样,要不是今天这种情况,赵鹏这辈子也不可能邀请我去他家。
王刚轻门熟路径直走到卧房前一脚踹开,咔嚓一声,门开了。
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出来,血腥味道不似脚臭或者体位,这种味道隔着很远都可以闻到,但是这么浓烈的血腥味足以让人想要作呕。王刚开了灯,我,张小帅,王刚,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赵鹏呈一个“大”字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胸口心口的地方一个血糊糊的窟窿,血已经流的整张床都是,他身下的床单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床头后面的墙上都溅的血迹斑斑,然后血又顺着墙壁流下来了不少,看起来无比恐怖。
张小帅和王哥扑上前去,大声的嚎叫着赵鹏的小名。我掏出电话给120打电话,张小帅探还了探赵鹏的鼻息,哭着摇了摇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赵鹏瞪着眼睛,表情坦然,嘴角轻微上扬,甚至有一丝丝笑容。一个正常人做个这种表情都有几分诡异,更何况这个表情来自一具尸骨未寒的尸体。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而且还是自己的老同学。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用手砸了砸太阳穴,强打精神。我凑上前去,强忍着胃里的波涛汹涌,仔细观察了赵鹏的这个伤口,很明显,这个就是致命伤,伤口呈现一个不规则的血窟窿,应该是钝物所致。伤口隐隐然很深的样子,再看身下床单上渗了这么多血,应该是伤着了动脉。这么大的伤口,基本上人在几秒之内就会毙命。而且,他的心脏好像被人挖走了。
我看着眼前这具尸体,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王刚蹲在床边正在大声哭嚎着,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哭起来更显得伤心,张小帅一边哭一边跑向卫生间,卫生间传来一阵“呕”的声音。
王刚抓住赵鹏的手,不停地说说:“龙龙,你******快醒醒啊,给老子说句话啊。”龙龙是赵鹏的小名儿,张小帅从卫生间出来,跪在在旁边,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转身对他俩说:“先别嚎了,这事儿大了,叫警察”。王刚抬头,看着我说:“操,你******是不是幸灾乐祸,我先弄死你。”
王刚抄起棍子准备收拾我,我向后一闪,准备跑,因为这个浑人指不定迁怒于我,那我还有活路。张小帅拦住他,他两个扭成一团。
张小帅虽然高高瘦瘦,但是丝毫不占下风,他抽出手来一巴掌扇在王刚脸上说:“******妈,你发神经龙龙就能活过来?”
话刚说完,王刚这个铁塔一样的汉子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张小帅懒得理他,抹了抹眼泪,拨了个电话,张小帅泣不成声的对着那头说:叔,赵鹏出事儿了。
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到达,现场拉起了封锁线。
我们三个人被警察带到了楼下,准备带回去录口供调查。
赵鹏住的这个地方是富人区,主要是这片儿的房子很贵,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消费得起,,所以才得此名。赵鹏家房子多,他和父母分开住。
很快,赵鹏的父母也赶到了,赵鹏的父亲留着一个大背头,虽然双鬓已经有几分发白,但是官气逼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领导,他妈倒是很年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圆脸大眼睛,很漂亮,衣着时髦屁股很翘,像极了民国的一些名媛,听说是个后妈。
赵鹏他爸情绪倒是稳定,虽然不停的抹眼泪,但是还是相对镇定一些,正在和一个警察在说话。他这个后妈哭天喊地,非要扑抢进去看。警察把他们都拦在外面,说里面正在调查取证。
赵鹏的父亲看到张小帅,走了过来。
王刚蹲在地上低着头,根据他的性格,他现在肯定估摸着要给赵鹏报仇。
赵鹏的父亲抹了抹眼泪,说:“小帅,到底怎么回事?”
张小帅的情绪已经非常稳定,他说:“叔儿,刚才刘明着急找我,说赵鹏给他打电话说出事儿了,然后我们就赶过来了,结果………。”
张小帅一顿,又哭了出来,没把话说下去。
赵鹏的后妈拉着张小帅的胳膊说:“小帅,怎么回事儿啊?你快说啊。”
这时候,赵鹏的父亲似乎认出了我,他说:“噢,是你。”
我看着他,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他眉宇之间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让我不由自主的说:“叔,你好,你还记得我。”
赵鹏的父亲说:“噢,龙龙给你打的电话?”
我就把前因后果,包括赵鹏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简明扼要的给他们说了一遍。赵朋的父亲听得很认真,默不作声。
一个穿着便服的警察走了过来,看样子三十岁左右,应该是个领导。他对赵鹏的父亲说:”“赵书记,这三个人我们要带回去录口供,另外,希望您节哀。”
赵鹏的父亲手掌一伸,意思让他别说下去了:知道了,你们公事公办,尽早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