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只是有人难以入眠……
小厮没有入睡,他知道先生也未眠,先生却不知道隔间就有一个人因为他而辗转反侧……
棠偲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眼前这个人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至少看起来父亲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在遭遇这样一些类似的事情。看起来短时间内他只需要当好“儿子”这样一个角色就好……
但是,总觉得,难道。他的生活就这么简单么……难道,他就只能做一只需要别人呵护的雏鸟么?
他不甘,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但是他隐隐约约知道,“父亲”是刻意找到他的!!那么,他又有什么特殊的之处值得先生来刻意找他呢?
嗯……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呢……看他们的神色,也许自己的姓——榖梁。“榖梁棠偲”这个名字究竟是怎么来的呢?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个人告诉他“你叫榖梁棠偲”,那个人是谁呢?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姓“榖梁”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似乎到现在仍然没有知晓父亲的名字来着……
然后,选择强迫症发作……
“要不明天再问……”
“万一明天太高兴忘记了呢……”
“现在就问……”
“感觉这么做会被父亲灭口来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然后不觉间手上发力,似乎是在泄愤。当然后果就是——某人的胳膊被狠狠地蹂躏了……(果然每个熊孩子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习惯)。
“话说父亲看起来很结实,为毛手臂捏起来……软软的很有弹性捏==…”
“明明只是个孩子,手劲居然这么大,果然是体质太特殊了么!!!”被蹂躏了的某人腹诽道。
“韞儿还没睡么?”
“……”
“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学琴……反正闲着没事做,学琴以后或许还用得着呢。”说着,先生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榖梁棠偲也悻悻然从被窝里爬出来。
拿过一件长袍披在棠偲身上,先生随意地取出琴放在膝上,琴音潺潺,一曲[海华霎那]响起……
也许,我们都是海的华,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诞生,泛着雪白的泡沫,一路前行……
我们不知晓我们该怎么走,也不知道向何处前行,海华既是海华,绚烂而不失风雅。我们追逐着前人的痕迹,也被身后的华驱赶。有时我们可以很温柔,在海面静静的漂荡,有时却很暴躁,一怒之下便要数千人随着自己走向地狱……
这正应了那句话:我们都在排队,等待着死亡。
琴弦在漆黑的夜里颤抖,沉醉低迷,在这海上,海华悄然诞生,不知觉间,随波逐流,这海风无声,海华却轻轻吟唱。在这碧海蓝天之中,一切都是沉寂的,唯有海华的歌仍然在天地间婉转……
有时,一只巨大的海兽浮出水面,发出呜呜长啸,有时,几尾游鱼跃出海面,水声叮咚。这是一场漫长的旅程,恍若一切事物都是不过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他们来不及等待,海华也来不及停下脚步……
也许是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海面上倏然刮起了狂风,巨大的漩涡在海中成形,一带晶莹剔透直通天际。死神向凡尘中的蝼蚁下达了最后通牒,海风呼啸中,海华寂静……
霎那芳华,海龙卷在天际消散,望着满世界的断桅残杆,海华没有为此停下脚步,在心中祈祷,它依旧前行……
渐渐的习惯了看到海面上漂浮的木板、尸体,海华不再为他们祷告,它只是静静的前行……
就这样前行,海岸线已然依稀可见,没有等待,没有苟延残喘,只是静静的走向死亡……
[海华霎那],再美好,再可怖,也不过刹那芳华,最终走向同一个终点……
这是我们的宿命么?这是我们的悲哀么?
我们都在排队,等待着死亡……
最幸福不过未入世即离世,不用历尽艰辛只为走向死亡……
最不幸不过未入世即离世,放眼沧海桑田不可与你相遇……
什么时候,被时间磨得锋芒万丈,什么时候,有一面只为几人而存在……
我们都是人格分裂者,逐渐,看不清自己,逐渐,我们抛弃了所有不属于自己之物,逐渐,我们连自己都不认识……
这就是海华,那些小小的海华……
那海华之下,我们看清了什么?那温柔之下,我们知晓了什么?那暴怒之下,我们遗失了什么?
琴弦还在颤抖,低低的沉吟,不愿归于平静……
棠偲俯在先生膝上,伸手按住了那根琴弦,紊乱的死寂,永恒的绝决……
珺璟的面具之下,是什么?惕叔的面具之下,是什么?父亲的面具,掩盖了什么尘封的吟唱?
他想揭开他们的面具,他想看到整个世界,他的手还太小,什么也抓不住;他的力量还太弱,什么都守护不了;他的面具还太严,什么都不曾吐露……
即使这样,他也想看清这个世界,站在父亲这样的实力,站在那样的高空,俯视这个世界……他不愿做一朵平凡的海华,他要看到那直通天际的晶莹剔透,他要站在那顶端,像神一样向这个世界宣告:Iruletheworld。
这大千世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他要主宰这个世界!
寂静的琴弦莫名的开始颤抖,漆黑的夜,神光乍现!!
“棠偲,我的名字叫做——雪月……”
远空的游云在星辰闪烁之间死亡,星相再一次紊乱,漆黑的天空染上一层灰白,星尘收敛了光芒,银月乍现!!
棠偲左手指尖的光芒愈甚,幽幽的透着蓝光,那盘缠曲折的纹路一点一点被点亮,从指尖开始攀爬,一丝一丝游走、蔓延了整只手掌……
几点星辰冲破了苍穹,空中垂落一张巨大的图案,一轮血色弯月之中,一粒尘埃闪烁着光芒,挣扎着,颤抖着,时空也要为它的愤怒而绽开涟漪!!抗拒、暴怒、毁灭、仇恨、奔逃、悲哀、悔恨、失落、自责、遗忘、消逝……
他想挣扎,却不知如何逃脱……蓝光更甚,漫过了棠偲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伸向他的胸膛……
所有的所有化作那尘埃的独舞,苍天传来一曲乐章,那轮银月在血月的映衬之下,泛上了血光……
恐惧漫上心头,远空的光芒更甚,但父亲不知何时不见了,那几缕蓝光漫上棠偲的脸庞,霸占了他的小腹……
几缕灰白从尘埃处迸发而出,吹散了那一轮血月,却被银光遮盖了脸庞……
明明没有一丝痛苦,为什么会恐惧,为什么会压抑……蓝光占据了棠偲的整个身躯,天空中的尘埃被银芒吞噬,最后的最后,闪烁着几点蓝光铺天盖地弄糟向地面,目标直指榖梁棠偲!!
没得后退,棠偲抬起手试图阻挡,尘埃却裹着蓝光和银月顺着他的手一丝不剩灌入他的身体……
……
夜空恢复了寂静和黑暗,空中没有了游云,却剩下了一轮银色的满月高挂空中,一丝一丝被凄厉的血色覆盖,一寸一寸染成血色……
转身,先生站在他背后,看着他身上的蓝色光芒一点一点收敛,那一根琴弦也停止了颤抖……“韞儿……”
棠偲站在软榻上,手边的琴弦自行颤动,接着,是这房间里的空气,接着,是这窗外的世界,接着,是这寂静的夜空……恐惧过后,棠偲看着眼前这个唤他为“韞儿”的人,一丝倔强漫上心头,却身不由己的扑进那人怀中,嚎啕大哭……
……“韞儿很厉害,父亲很高兴,以后,父亲想看到韞儿立于万人之上,r俯视这个世界,告诉他们:‘Iruletheworld’……”说着,先生嘴角染上一缕浅笑……
隔间传来棠偲的哭声,内侍匆忙前往先生房间,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而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小厮没有起身,莫名的情绪晕上心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就是没有起身,躺在榻上,任那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膛打转……
“韞儿,你知道么,你觉醒了呢。才四岁就自行同时觉醒了灵力和赋,我家韞儿果然很厉害呢……”
旅舍的顶层里,棠偲的哭声没有持续多久,但是,旅舍外开始喧闹起来的不只是南泽,而是整个大陆!!血月临空,银月盖世,原本自西向东大陆的时差超过12个时辰,而现在,大陆完完全全被黑暗的笼罩,无论在什么的地方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轮血色满月。
“星相紊乱,血月临世……尘月图,空天音,银穹幕……祭司,看来你当初的预言,都一一印验了呢……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我们匨瀚要是找不到你,要怎么跟惪忈殿堂交代呢?”聿聖国国都—尨聖,这里第二宏伟的建筑物属于匨瀚,这里的地下深处,有人这样低语,“灿,把匨瀚瀚蜂组派出去,追踪我们的‘祭司大人’……”一道身影应声离去……
此时,惪忈殿堂暗址的议事厅内,所有的长老都已到达……
坐在首席的一位是这一代惪忈殿堂的堂主——屠岸阕。看着一众长老和已经归隐的惪忈殿堂成员,缓缓开口:“众位还记得那位叛逃的祭司做过的最大的预言么?
“虽然他已经叛逃,但是他依旧是大陆上最出色的祭司,没有之一,他的预言无疑全部都应验了。但是,为什么他的预言全部都会应验呢?
“所以我想说的是,这不与他的强大与否有什么关联,灵力再强也只是方便完成‘寂’级别的预言。
“你们知道,那位祭司的‘赋’是什么吗?”
众长老低头沉思,有人认为是『时间』,有人认为就是『预测』,有人说或许是『未来』……众说纷纭,但大都与“时间”挂上了关系。
屠岸阕听着众位长老的猜测,不禁冷哼了一声:“错了……都错了,当初我也这样想,我也错了……我们都不知道那张面具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但是从我们惪忈殿堂最近的推测来看,那位祭司的‘赋’应该是——『创造』,他不是一个预言家,他是在创造未来!!!但是我们依然在思考这样一个逆天的‘赋’究竟从何而来……所以有人大胆的做出了猜想——所谓否极泰来,那么,那位祭司原本的‘赋’应为『毁灭』,但是最终发展成为了『创造』……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按理来说一个天生就拥有『创造』这样一个‘赋’的人,不会有那么可怕的戾气,也不可能拥有大范围制造伤残的能力,这完全与『创造』相悖,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他最初的‘赋’就是『毁灭』,在他想要创造未来的时候,他会把毁灭的力量极端化,暂时制造出『创造』这样的‘赋’,然后创造未来!!!
“在叛逃惪忈殿堂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个预言就是那个最大的预言,‘当一轮银色满月高悬在灰白的夜空,一粒尘埃压碎了时空,苍天为他祷告,冲破了血月的封锁,却被银月欺骗,化作这世间无上的力量降临。那时,至邪至恶的罪恶会被带走,但是他会将一切善良化作无上的桎梏抵抗那些罪恶,这世界陷入无边的破碎与灰暗与死寂,天上还有最后一缕邪恶试图重新占领这个世界……’
“这是那个预言的上半段,也是世人都知道的一段,世人认为这是全部的预言内容,他们以为会有什么东西解救他们,但是,那只是一个描述,告诉我们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异象而已。
“下半段是‘到那时,我会看着这个世界陷入混乱,看着一切崩塌粉碎,看着我自己走向死亡,这不可避免,在那以后,你们会迎来盛世太平……’
“最初我们以为这就是下半段,因为无关紧要,所以并未对外发布,但是从祭司离开时留下的那块石刻来看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那块石刻上面的文字都经过了加密处理,我们译出了部分‘但是,这……不……短暂……人类……寒冷……负面……赋……另外……离开……崩塌……死亡……生命……救赎……放弃……’
“你们觉得,这个预言看似是在说祭司会死亡,之后迎来太平盛世,而后过了一个时间,人类陷入什么负面的状态,‘赋’被影响,有什么意料外的东西离开,什么东西崩塌,什么东西死亡,生命如何如何,有救赎,但是放弃了……我觉得不然,最坏的可能是,在那之后,世界崩塌,救赎失败,生命消逝,放弃希望,孤立无援。
“说的简单一点,这个预言,不对,祭司创造的未来,可能是一个必死的局,所以,不管如何,一定要找回祭司,他的『毁灭』可以毁灭这虚构出来的未来。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死寂,是了,死寂……有人的能力可以强大到创造一个必死的局么?这已经不再惊人了,说实话有几个长老简直就想笑,但是看屠岸阕的神色,那不像是在说笑……他们还没有破译完这块石刻,什么都说不好。当今之急就是找到祭司,弄清楚一切。
“好了,”屠岸阕冷冷道,“速速行动吧…他预言的时间还不清楚,他会在什么时候死去也没有人知晓,所以速度一些,这边会继续加紧破译这一块石刻。”众人迅速起身,陆陆续续离开……
“父亲,韞儿的‘赋’好像是『音律』来着……”
“嗯,如果是它自己告诉你的,那就是了……”
“可是,这个‘赋’好像一点用都没有。”说着,棠偲把头埋进的怀里。
“没事,‘赋’是不分好坏的,但是,韞儿的原始灵力很高呢……”先生看着棠偲,“原始灵力最高可以是1000,但是有一种情况叫做‘满溢’,韞儿的原始灵力,超过了1000哦,以后说不定比父亲还要厉害了呢。”
闻言,棠偲破涕为笑,银铃般的笑声仿佛是要将这世间的邪恶全都驱除干净……先生也不免一阵胆寒,幸好窗户是关着的,若是让韞儿得知窗外发生的一切,他会不会洗去韞儿的记忆呢……
‘不会的…不会的……’哪怕这样,这个念头也盘踞在先生的脑海,‘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残忍了呢……’
小厮看着窗外的一切发生,听着隔间先生的低语,一丝遗憾漫上心头。先生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简单,如果棠偲刚才觉醒的‘赋’是『音律』,那么那些压抑的负面情绪是什么,难不成先生可以随意篡改这些东西么?
他不信,天上紊乱的星相和至阴至邪的血月早就说明了一切,他不信先生可以如此轻易地逆天改命,何况是他人的命数呢!!可是,那个‘赋’出现之后的种种传言说明觉醒者带来了什么,又有什么影响。他并没有感到隔间有传来至阴至邪的肃杀、也没有那冰冷刺骨的罪恶,难道“榖梁”不过是一场骗局?
越想越不对,制造天空中的那些,比掩盖一个人的“赋”要难太多。小厮所需要思考的是骗人的,是先生,还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