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后，墨珂庭便没有再见到许云曦。眼见三四天过去了，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墨珂庭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是自己嘴欠把人家气走了，也不想想人家的压力多么大，空闲的时间都在兼职，还要为他爷爷的病况担心，自然会敏感一点。
许云曦需要的只是他的安慰和体谅罢了，钱不钱的真的不重要。
墨珂庭好不容易拿到了他家的地址，上了公交，坐了半个小时的车，途上不断地想着要怎么跟许云曦道歉。
他到了那边的小区，进了电梯，拍响了许云曦家的大门。
墨珂庭拍了好久，以为他不在家，刚想走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啪嗒——”大门开了。
墨珂庭紧张得心都提起来了，“云曦……”
许云曦还没有说话，双眼一闭倒了下来，他赶紧伸出手接住了他，“云曦！”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意识，墨珂庭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高得烫手。
这可把他急坏了，赶紧把他背下楼朝医院赶去。
墨珂庭朝公交站点走去，忽然意识到除了许云曦，没有谁能让他这么着急了。
他们赶到医院，医生给许云曦输液治疗。
墨珂庭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并不好受。直到后半夜的时候，许云曦才醒了过来。
“云曦！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云曦睁开眼就看见墨珂庭一脸担心，语气还很紧张。他莫名气不起来了。
“你要喝点水吗？”
他摇了摇头，想坐起来。
墨珂庭赶紧扶起他，他眉头皱的紧紧的，似乎还有些不舒服。
“你还是喝点吧。”墨珂庭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端过来。
“嗯。”许云曦接了过来，他喝完水舒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声谢谢。
“你这几天怎么不来学校了？”
许云曦的眼眶忽然一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墨珂庭握住了他的手，“你不要太伤心了，现在还病着。”
许云曦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你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墨珂庭可不想走，他知道许云曦有事情瞒着自己，而且他发现许云曦好像很累的样子，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许云曦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眉间布满了忧愁，他撞见过一次。
墨珂庭替他盖了盖被子，“我不会走的。”
“我没事！”
“你不用说了，我今天晚上留在这里。”
许云曦的眼眸沉了下来，“你给我走，不然我叫护士赶你。”
墨珂庭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是很担心，可是他又不让自己留下来，“唉……好了好了，我走，你记得把粥吃了，那些药我也分好了，热水就在……”
“行了……我知道的，你不用说，快走吧。”许云曦受不了他这么啰嗦。
见他开始烦了，墨珂庭只好离开这里，他出了病房，躲在走廊拐角里盯着房门，他想等他关灯睡下之后再走。
墨珂庭在拐角处守候着，也不知道什么给了他耐心。
他等了好久，估计已经到深夜了，医院走廊的灯换成了节能模式，窗户外面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驶过的车子。
怎么还没睡？
墨珂庭想进去看看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开了，许云曦悄悄地走了出来，神态警惕。
墨珂庭赶紧躲了起来，等了一会儿，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才跟了上去。
他看见许云曦穿着裙子，还踏着高跟鞋，顿时心生怀疑，他怎么扮成女人了，难道又要去那些地方跳舞吗？
墨珂庭忽然有些生气了，他现在还发着烧，为什么要这样强迫自己，难道为了那些钱连身体都不珍惜了吗？
不过他没有冲上去，他决定先跟一段，等他去到酒吧门口再堵他也不迟。
许云曦走得很快，时不时慢一段下来，捂着额头痛吟，墨珂庭在后面看着，担心得心都揪了起来。
他这样是为了什么？真的有必要吗？
许云曦出了医院，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医院门口附近有不少出租车停着，倒也方便了墨珂庭。他上了另一辆出租车，叫司机跟在许云曦所乘的出租车后面。
过了十五分钟，车子在一个陌生的街道停了下来。
见许云曦下车了，墨珂庭付了钱后下车，跟了上去。
墨珂庭很擅长隐藏自己，总是躲在影子下，他的脚步声很轻，气场收敛到了极点。许云曦几次下意识的回头，都没有发现背后有人跟着。
墨珂庭跟了他一段，看着不远处的建筑，一脸的愕然，上面入口几个大字：精神卫生中心，就是平常说的精神病院。
原来是自己错怪他了，不过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早就过了探访时间，可是许云曦跟门口的保安聊了几句就进去了，他们好像很熟一样。
墨珂庭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他装成访客，走上去朝保安道：“大爷，我来看人，你开门行吗？”
保安见他面生，皱了皱眉，“你来看谁？”
“我来看我李叔叔。”墨珂庭说起来跟真的一样，撒谎也不脸红。
“已经过了探访时间了，你明天再来吧。”保安挥了挥手，没有放人。
“我刚刚怎么看见一个女孩子进去了？”
保安笑了笑，“她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她可是很好的孩子，经常大半夜过来看她妈妈。有一天下着大雪，她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给她妈妈送点保暖衣物过来，我们一群人被她感动的……”保安说着抹了抹眼泪，他也想到了自己和母亲。“所以我就留了一个门给她。”
墨珂庭沉默了下来，他一直错怪许云曦了。
“谢谢大爷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我走了。”
保安还在抹着混浊的眼泪，嗯了一声就没管他了。
墨珂庭心情沉重，绕到围墙那边翻了过去。他看了看保安室，对方没有看见他。
估计许云曦已经进去看他妈妈了，但那间病房并不难找，全栋建筑就那么一盏灯亮着，墨珂庭一看就知道是那里了。
他上了二楼，走到那间病房的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了进去。
许云曦正给他妈妈倒水，许母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身体消瘦，脸色苍白，手上插着输液管。
“妈，喝点水吧。”
许母点了点头，喝了几口。“云玉，你坐下来，我跟你说说话。”
墨珂庭在门外看得一阵奇怪，怎么许母叫许云曦云玉？
“你曦哥哥现在在读高中，不要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诉他。虽然有些苦了你，就当帮帮妈也好，你作为妹妹要多顾一下你曦哥哥，知道吗？”
许云曦抹了抹眼睛，“妈，你忘了吗？云玉三年前已经死了，我是云曦。”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死了的，你就是云玉啊，怎么这样说自己！不要调皮了，妈会生气的。”
许云曦握着母亲的手让她冷静，“妈，你不要激动，对你身体不好，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夜深了，快睡吧。”
“嗯。”许母安静了下来，乖乖躺下让“女儿”替自己盖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许云曦抚着母亲熟睡的脸，一脸忧郁，“妈，你什么时候才肯接受云玉死了的事呢？我除了扮成她安慰你，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墨珂庭在外面看着，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许云曦留着那头长发，是为了扮成他的妹妹许云玉，让她妈妈走出丧女的阴影。他最近这么卖力地赚钱估计也是为了病重的母亲。
许云曦出了病房，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深感无力。
当年许云玉失踪，警方半个月后才在桥洞的河里找到了她的尸体，身上有好几处刀痕，怀疑遭到凶手囚禁。
许母因此被逼疯了，许父染上了酗酒赌博的恶习，他在外地读书不知道这个事，直到高考回到家后……才发现自己的妹妹没了。
回想起那件事，许云曦悲伤不已，如今母亲病重，治疗费用又高，他无法给她提供那些条件，而且据医生说他母亲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他抬起一只手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一双温暖的手臂忽然从后面环抱住自己，许云曦被吓了一跳，闻到那熟悉又令人安稳的气息之后，他就知道是谁了。
“原来是你跟着我。”许云曦依旧捂着脸，没有放开。
墨珂庭抱得他很紧，想把自己的温度分给他，他总感觉许云曦身上很凉，“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会留着长发，我也知道了你为什么会去酒吧跳舞……”
许云曦打断了他，“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跟你说的。”
“你这样看了，令人很心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不都是这样过下去。”
“不要说这些了。”墨珂庭叹了一口气，“晚了，我们回去吧。”
“嗯。”
过了几天，一切都很平常。
半夜，许云曦敲响了墨珂庭的房门，焦急无比。
墨珂庭赶紧打开了门，“怎么了？”
“我妈病发了，你能开车送我过去吗？”
墨珂庭被吓了一跳，“我去拿车钥匙，你在楼下等我。”
他们开车赶到医院，许母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许云曦一下子屏住呼吸，在她床边坐下，轻轻叫了一声，“妈……”
“云曦，你来了。”许母看起来好像神志很清醒，眼里闪着慈爱的光芒。
“妈……”许云曦红了眼眶，他高兴的同时又在害怕，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其实我都知道，这些年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妈真的很对不起你，让、让你这么幸苦。”许母说几句话很艰难，说一段就要喘气。
许云曦连连摇头，“没有的事，我过得很好。”
“你要坚强一点……知道吗？”
许云曦流下了眼泪，“我会的，我会的……”
许母艰难抬起手，温柔地摸着许云曦的脸颊，“你要……记住妈妈是爱你的、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手忽然垂了下来，旁边的机器发出了刺耳的长鸣。
“妈！妈你不要走……”许云曦对她哭喊着，不知所措。
墨珂庭把他搂进怀里，许云曦抱住他痛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墨珂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许云曦的哭声和心痛的感觉。
过了几天，到了举行葬礼的日子。
许云曦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头发用一条白色的发带束了起来，眉间带着一股哀伤。
墨珂庭开车过来接他，看见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你没事吧？”
他摇头一笑，“没事。”
他们各自拿着一束白菊去了公墓，把花献上去。这天，许父没来。
许云曦没有提起这事，他在墓前静静地站着，站了很久。
墨珂庭在他身旁陪着他，心情沉重。
过了一会儿，许云曦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走吧。”
墨珂庭盯着他的表情，总感觉他在强撑，便伸出手抱住了他。
许云曦忽然眼眶一涩，“谢谢……”
墨珂庭牵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许云曦垂着头，依稀能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难受了跟我说。”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