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上巳节。
养了几日，加上玉肌膏的药效，宁语瑶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小姐，兰汤已经备好了，还请小姐起身沐浴更衣。”夏槿福身行礼柔声说道。
“现在什么时辰？”宁语瑶睡眼惺忪。
“卯时。小姐可要快些了。去晚了老夫人怕是会生气呢。”白芷端着一盆水进来。
“红鸾呢？”宁语瑶看了白芷一眼。
“小姐起了，奴婢刚刚去准备小姐的吃食了。”红鸾提着食盒进了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伺候小姐起身沐浴。”
“是。”夏槿，白芷福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小姐先沐浴吧。”红鸾说着放下食盒。
满室兰花的香气，清雅而幽冷。
“主子，今日要去祠堂祭祖祈福，而后便可去街上走走。”红鸾拨弄着香炉里的香，“菀清姐姐传来消息，如言如语已经在醉红楼了。”
“今日街上热闹的很吧。”宁语瑶泡在浴桶中，淡淡的笑着，“这些日子你也闷坏了，今日便尽兴玩吧。”
“多谢主子。”红鸾脸上的笑又明媚了几分，“主子，这香是什么香啊，清清淡淡好闻的紧。”
“不过是望春玉兰罢了。加了些苏合香，沉香。”宁语瑶伸手轻抚着花瓣，“倒是难为菀清了，这个时候用望春玉兰的香来凑合，真是思虑周全。”
“我闻着这香也不错呀，怎么主子瞧不上的样子，那主子之前用的是什么香啊？”红鸾翻动着搭在架子上，用香炉熏着的裙子，回头看向宁语瑶，眼里满是好奇。
“跟这个差不多吧，只不过用的是莲瓣兰花，六妹素擅制香，加之用的香料都是顶尖的，细闻便知与这望春玉兰有的差异。”宁语瑶掬起一捧水，看着水从手里流尽，眼底带着似笑非笑情绪。
“主子，咱们可得快些了。不然那些人不依不饶的，可麻烦了。”红鸾取出一套荼白色的肚兜束胸中衣与亵裤，放在浴桶旁的架上，“主子自便，奴婢告退。”
红鸾走出内室，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摆在桌上。
不一会宁语瑶就走了出来，一袭吴服三重衣，内里的荼白与外衣的粉蓝相映衬，更显出玉肌的白皙，领口袖口裙摆是颜色稍深的碧蓝，以金银丝线绣着茶花纹，腰上系着宽大的白色束腰，又以系了碧蓝色的腰带，纤纤细腰不足一握，佳人未施脂粉，清新淡雅，左眼角一片赤红的罂粟，生出了妖媚之色，却又极好的融合在一起，叫人移不开眼，莲步轻移，似仙子降临，红鸾看的呆了。
“怎么了，不好看吗？”宁语瑶看她的样子，微微蹙眉，看了看身上的衣裙。
“没有，是主子太美了，奴婢自惭形秽。”红鸾上前挽着宁语瑶的手臂，“主子先坐，奴婢给你挽发。”
红鸾为宁语瑶梳了分肖髻。发间缀了几只珍珠小簪。极是素净雅致。眼角的罂粟也描上了金色的边，极尽妖媚。
祠堂。就在尚书府这四进院落的最深处。
宁语瑶与红鸾在祠堂外看到白婉姝，一身牙色里衣与藕荷色外衣，披着件玉色的斗篷，灵蛇髻上松松的插着几根银钗。一副娇弱的样子。
“大小姐安好。”白婉姝行礼，脸上带着极柔美的笑。
“白姨娘这样早啊。”宁语瑶弯了弯唇角。
“昨个老爷去了夫人房里，婢妾睡的不安稳，起的便早了些。”白婉姝有些失落，“想着大小姐还没来，便在这等着您了。”
“白姨娘，来日方长。不必计较这一时。”宁语瑶淡淡地说了句，眼眸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前些日子小姐说让婢妾将四小姐交给老夫人抚养，婢妾思虑一番，为着四小姐将来考虑，婢妾再不舍也会舍得。还望大小姐多多提携。”白婉姝郑重地行了一礼。
“白姨娘，这都要看四妹妹自己的造化。”宁语瑶回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语瑶保证自己不上赶着添乱就是了。”
“有小姐这句话，婢妾就安心了。”白婉姝笑了笑，“咱们一同进去吧，在风口站了这么一会，身上有些寒了呢！”
“也好。姨娘请。”宁语瑶颔首。
“小姐身上的斗篷，真好看。瞧着比二小姐的蜀锦斗篷更精致呢。”白姨娘走近细看宁语瑶的穿着，不由感叹，“只是里头怎么不多加件衣裳，这要冻坏了可怎么是好？今年这天可怪得很，往年此时都在备着夏装了，这几日却突然冷成这样，可万万要小心身子啊。”
“姨娘不必担心，小姐身上的斗篷是云锦织就的，内里衬了妆花缎还夹了层棉，甚是保暖。”红鸾替宁语瑶回应。
“是吗？这真是极好的东西呢。”白婉姝伸手摸了摸斗篷。
“这几日，怎么突然就凉下来了。竟像是冬日呢。”宁语瑶拢了拢斗篷。
“听外头传闻，国师都要出来占卜了。”白婉姝浅笑着拉着宁语瑶说起来，“保不齐是什么妖邪作祟。我可怕得很。”
“哪就这么邪乎了。”宁语瑶笑了笑，“不然今日我们一同去护国寺上香祈福，求个平安。”
“也好啊，只是今日街上这样热闹，小姐不出去转转？说不准就有风流少年入得小姐青眼了。”白婉姝笑着打趣道。
“我喜静，终身大事自有父亲操心，我乐得清闲。”宁语瑶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笑容冷清了几分，“听闻护国寺的芍药开得极好，也想见识一番。”
进入祠堂，众人都已到齐，只差了老夫人与嬑妃。
“见过爹爹（老爷）夫人。”两人行礼。
“起来吧。”宁元毅点点头。
“姐姐，二哥与五弟回来了，你定是还没见过吧。”宁静玥乖巧的上前挽着宁语瑶的手臂，“二哥五弟，快来见过姐姐。”
“大姐。”两个少年一高一矮对宁语瑶行礼。
“两位弟弟多礼了。”宁语瑶虚扶了下，“在骊山书院一切可好？”
“劳长姐挂心，一切都好。”宁鸿轩回答。
“要多学些本事才好，日后考取功名，府里还要依仗你俩。”白婉姝开口。
“是啊。”宁元毅看着他们的目光露出些许慈爱，“咱们宁家将来还是要指望你们。”
“儿子定不负父亲厚望。”两个少年异口同声。
祭祀之礼极是繁复。这一折腾便到了午后。护国寺之行只能放到第二日。
宁语瑶左右无事便被红鸾扯着出府看热闹了。宁元毅指派了一群护卫保护她。
街上熙熙攘攘，却因有护卫开路，马车倒是一路畅行无阻。红鸾拉开马车窗上的帘子，看着街景。宁语瑶却在解棋局。
“小姐，外面这样热闹，你怎么就对棋局痴迷了。”红鸾看向她一脸兴奋。
“我哪里痴迷了，这《残局录》倒真是本好书。”宁语瑶盯着棋盘，摇头轻笑，端起茶盏，“怎么走都像是死路，却也是活路。好在我未曾精研棋术，只是有些兴趣罢了。否则解不开棋局便食不下咽。我还活不活了？！”
“小叫花子，滚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吓了宁语瑶和红鸾一跳。马车猛地停下，棋局散乱。
“怎么回事，连赶个马车都这么不稳，小姐还在马车里，你们小心着些。”红鸾怒斥。
“小姐，路上突然闯出来个小叫花子，一时情急，惊扰小姐，请小姐恕罪。”外面护卫惶恐的声音传来。
“算了，我好歹没伤着。”宁语瑶平静无波的语调，带了些许的柔和。算是宽慰红鸾。
“哎呦好疼啊。”外面又传来一声尖细刻意的哭喊，“你们撞了人，你们不许走。”四周突然静的可怕。
“我们什么时候……”驾车的人一时恼怒便要开骂。
“阿福。”宁语瑶冷清地唤道。那人便不再说话。
“既然你说是我的马车撞了你，那你想如何？”宁语瑶拉高了声音，却依旧平淡。路人纷纷窃窃私语。道路也堵上了。
“我也不多要，给我十两银子看伤便是。”那人说道，“想来小姐也不会计较这些小钱了。”
“十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你这是打劫吗？”阿福又怒了。
“这位小姐，这人分明是自己撞上来的，您可别上当啊。”有看不过眼的儒生开口劝阻。
红鸾出了马车掀开帘子，搀着宁语瑶出来。众人纷纷呆愣。虽然轻纱掩面，但单看那身段便有如九天仙女临世。明眸之中皆是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眼角的罂粟，红的妖娆热烈。一身白斗篷，随着她的动作映着光，斗篷上的莲花若隐若现，高贵无比。
“此番出行我是带了护卫的，马车周围皆有护卫跟从，旁人见此便远远避开，为何你偏偏会撞着呢？”宁语瑶站着那孩子面前，低头看他，“或者我们去京兆尹府坐坐。让大人来评断。”抬头看向人群“方才出言相助的公子，可愿随小女子同至公堂作证？”
“不过举手之劳，在下愿助小姐。”灰衣儒生几步走出人群，对宁语瑶行了一常礼。
“多谢公子。”宁语瑶回礼。
“我……我是自己摔倒了。跟你没关系。”那孩子一听立刻站起来，“我不要钱了。”说完便想走。红鸾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急什么？”
“罢了，瞧着你可怜，去买身像样的衣裳吧。”宁语瑶拿着五十两的银元宝交给红鸾，红鸾递到他眼前，眼里弥漫着丝丝杀气。宁语瑶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只是眼底含了丝丝戾气。扫了红鸾一眼，红鸾立刻敛起眉眼间的杀气。
那孩子立刻伸手拿走银元宝，紧紧攥在手里。不发一言，快步离开。红鸾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脸不悦。
宁语瑶飘然行至刚刚开口相助的灰衣儒生面前，盈盈拜下行礼：“多谢公子相助。”
“姑娘不必多礼。”灰衣儒生回了一礼，“大丈夫，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姑娘这礼在下受的惭愧。”
“旁人皆是明哲保身，唯有公子出言相助，小女子不胜感激。”宁语瑶浅褐色的瞳孔散着淡淡的柔光，“红鸾将那本《山海图志》取来，赠与公子。”
“那是前朝大儒徐老先生大作啊，如此大礼小生愧不敢当。”灰衣儒生急急推拒，“虽然在下的确十分敬仰徐老先生，只是这礼太大，小生实在不敢接受。”
“于我这闺阁之人而言这只是一本书，不算大礼。公子今日相助于我却是大恩，还望公子莫要嫌弃。”宁语瑶将他的惶恐看在眼里。
红鸾将书取来递给他。
“如此我便不推拒了，多谢姑娘。”那人行了一礼，接过书。
“小女子告辞。”宁语瑶回了礼转身离去。
众人也渐渐散去。人群中一黑袍男子负手而立，看着宁语瑶马车离去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脸上浅浅浮出一丝笑意。一旁的侍从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惊得愣了。
一旁的茶楼里，一个穿着素白锦袍的公子眼底也多了一丝笑意。侧过身看着身边穿灰色劲装的人：“还是没查到？”
“回王爷，那个时间只有这一位尚书府大小姐住在京郊庄子里。”灰色劲装的人垂首，“便是刚刚过去的那位。”
“派人去打探。”他眼底笑意更甚，“听这声音应是没错了。”
“是。”那人领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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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红鸾恹恹的。
“你是觉得太便宜那个人了？”宁语瑶看着她，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眼里静的如一口古井。
“主子，那人分明是有意为之，不教训他一顿将他送官已是大恩，怎么还给了银子，这不正顺了他的心思。日后必定是要重蹈覆辙的。”红鸾愠怒，面红耳赤，眼里燃起烈火，“就算您是看他还小，动了恻隐之心，也不能助长他的这番作为啊！”
“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宁语瑶看着她的样子，微微蹙眉，“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觉得我是那种软弱可欺的主吗？”
“那主子为何这般轻饶了那个小乞丐。还给了五十两银子。这可是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吃食。”红鸾不解。
“你以为，我那是轻饶他？”宁语瑶眸光闪过冷厉，扯开一抹极冷酷的笑。
红鸾一脸不解，看着宁语瑶，疑惑道：“奴婢不懂。”
“他这般怕也不是一两次了，想来已是走岔了，我可没那么好的心思救他。”宁语瑶看向她，浅笑着开口，“你既然说了，那五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几年之用，我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给他，想来会招人眼红吧。你再琢磨琢磨，我是不是算轻饶了他。”
“是哦。”红鸾一拍自己的脑门，“我竟然没想到这个。”
“主子，这么点事怎么就这么多弯弯绕绕。”红鸾撅起嘴，不悦道，“若是我，一刀劈了那人，不是更快？！”
“这是天子脚下，你以为还是在江湖呢？”宁语瑶笑着摇摇头，“这事是我们占了理，闹到官府也不怕。可若是出了人命，那咱们可就理亏了。你啊，日后可别这么冲动了。”
“知道了，主子。”红鸾点点头，严肃地说，“我以后也学着主子，不动手也能让别人倒霉。”
宁语瑶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醉红楼。雅间。
“今日生意真好，外面也热闹的很。”宁语瑶眼里泛着柔光。
“我以为你今日是没空来了。”菀清倒了一杯茶递到宁语瑶面前。
“我闲的发慌，到你这讨杯水喝。”宁语瑶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还是你这的茶好。”
“怎么？上次拿的都喝完了？”菀清惊得睁大眼睛，“你也太能喝了吧。”
宁语瑶瞧着她的样子笑了起来：“茶我那倒是没喝多少，就是红鸾泡茶的技艺不是那么好。茶味不是太寡就是太浓。我连茶都要自己泡，偶尔为之倒也不是不行，但也不能次次都这么来嘛。”
菀清闻言，浅淡一笑宽慰：“红鸾是在三小姐那边的人，毒术与医术定是不差的，人无完人，其他的就将就将就吧！听说你想让如言如语回来？”
宁语瑶点头，敛起笑颜：“是。我身边就红鸾一个怕是不够用。这池水越搅越浑，日后免不得要算计人心。红鸾是江湖中人，不懂那些。如言如语是我一手调教的，至少在配合上她们更合我心意。”
“是啊，红鸾与你之间的默契定是比不过如言如语的。”菀清也点头同意这看法，“可听说如言如语跟你回来的路上遇上不少人，我查过，镇国将军，煦王都在其中。你不怕暴露身份吗？”
“这也就是我不将如言如语带在身边的理由。总不能让她们一天到晚顶着人皮面具过活吧。”宁语瑶蹙眉，“此事总该有个解决的法子。即墨旼川那我倒是不担心，无论我是宁语瑶还是云岚对他并无影响。可煦王他是要夺嫡的人，得到宁语瑶，那他就得到户部，得到云岚，他就得了云华的财力。对他，我知之甚少。”
“你救他的时候离京郊还有段路，若说你是去踏青也无不可。只是即墨旼川那里你要通好气。总之在摸透煦王脾性之前，云岚的身份决不可暴露。”菀清压低声音，“你那两个丫头帮你办事，如今安置在城西，等时机成熟就让她们去伺候你。”
“我知道了。”宁语瑶点头，“我尽量先将事情安排好。”
“嬑妃还没回宫？”菀清饮尽杯中的茶，“她还是想让你入宫？”
“上巳节有宫宴，她应当是今日回宫。至于我前些日子挨了板子，身子不好，不能随时左右。”宁语瑶放下杯子，“她的算计我也能猜到几分。躲怕是不行。”
“宁元然这个年纪膝下无子，若想有依傍只能去抢别人的儿子了。”菀清勾起一抹凉薄地笑，“也只有姻亲才能让这关系更稳固。你那父亲怕是巴不得把你卖个好价钱吧。”
“我知道，自八年前他逼死母亲起，我便对他没有任何期盼了。”宁语瑶眼里冷清的光蔓延，眼底浓烈的恨意，杀气没有半点隐藏，“我知道我是宁元然最好的选择，对宁元毅来说我也是个很好的棋子。”
“宁静玥是孟氏的女儿，只会入太子一派。宁家就只有你和宁诗柔，宁元然要拉拢皇子，必然是要用你这个嫡女。”菀清心下盘算着，“除非你与宁家翻脸，否则一定是要在党争之中挑一个派系的。”
“想来长姐还在头疼人选。”宁语瑶轻笑着，“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传来。到时候我再决定怎么算计。”
“大小姐选的人定然是不差的。”菀清为她添了茶，“你现在呢，就好好盘算一下如言如语的事。”眼神示意宁语瑶看窗外：“红鸾这样当真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醉红楼外便是热闹的街道，红鸾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吃的开心。随着人潮在看热闹。
宁语瑶看着红鸾的身影，绽开笑颜：“你别看她这副样子，沉稳起来也是靠得住的。”
“凝香阁出来的人，辨识毒物的本事我极是佩服，只是她的心思还是单纯了些，还需你多提点。”菀清看着红鸾的身影，露出极浅淡的笑。
此时门口传来声响，素媛入内：“掌柜，小姐，镇国将军来了。雅间已满，当如何。”
“那我们把这地儿腾给将军吧。”宁语瑶站起来，理了理衣裙，“去把人请上来。”
“是。”素媛应声，退了出去。
“我送你。”菀清看着宁语瑶微笑，取了斗篷为宁语瑶系上。蒙上面纱。
“日后有什么消息就让暗影的人来递吧。”宁语瑶在菀清的耳边轻声道。菀清点头。
此时进来了几个婢女收拾茶具。
“公子请。”素媛的声音传来。
宁语瑶和菀清一同走出去，恰好与即墨旼川和素媛碰上。
素媛微微矮身行礼。宁语瑶颔首。
即墨旼川手背在身后，微微握紧。冷厉的眼神在看到宁语瑶眼睛的片刻，稍稍融化。抿成线的唇，动了下，终究没有开口。抬脚进了雅间。身后的随从也一同入内。
“别送了，我去找红鸾，顺便在街上走走。”宁语瑶回头对菀清柔声说道。
“也是，你这性子太冷清，是该多去热闹的地方走走。”菀清点头。
说话间红鸾已经站在宁语瑶身边。
“玩够了吗？”宁语瑶看着红鸾轻声问。
红鸾看着她，转着眼珠在想着怎么说能多玩一会。宁语瑶笑了笑回头对菀清行礼:“留步。”
“慢走。”菀清回礼。
宁语瑶走出醉红楼，顺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
“小姐，这是往哪走啊？”红鸾问。
“你不是没玩够吗？”宁语瑶看向她，“怎么，着急回去了？”
“奴婢一个人来玩倒是没什么，可小姐你这金娇玉贵的万一挤出个好歹来，小姐们还能轻饶了我啊？”红鸾皱眉闷闷地说着。
“怎么你觉得我连自保的本事都没了？”宁语瑶看着红鸾，眼里只是淡淡的笑意。
“那倒不是。”红鸾挠挠头，“那小姐你可别乱跑啊。”
宁语瑶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回答。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在人群中缓缓前行。偶尔有风流士子上前搭话时红鸾便护在宁语瑶身侧。红鸾毫不掩饰的杀气加之宁语瑶一身冷漠疏离的气息，倒是没几个不长眼的来搭话。
此时的临江两岸极是热闹。
走在江边，寒风袭来，宁语瑶裹紧身上的斗篷。红鸾见她如此不由担忧：“主子，出来也有一会儿了。不如回去吧。等天气好些再出来。”
“也好。”宁语瑶点头，看着江边嬉戏的男女，眼里染上淡淡的暖意，“上巳春嬉，原来只是在书中看看而已，如今身临其境，却仍旧是情境之外的人。”
“主子，这算不算是少女怀春了啊？！”红鸾嬉笑着调侃。
“你这丫头，这样嘴坏。”宁语瑶佯装嗔怒，“你可小心些，说不准哪天我一时兴起，给你找个婆家。”
“哎呀，主子，我就是说说嘛。你别当真嘛。”红鸾眨着眼睛，轻扯着宁语瑶的斗篷，“我哪里舍得主子你哟。”
宁语瑶无奈却又宠溺地笑笑：“好了，回吧。”两人转身原路返回。
“主子，你说的上巳春嬉，书上是怎么说的？就是这样吗？”红鸾看了看江边玩耍的人，又看向宁语瑶。
“《诗经》有言：‘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宁语瑶声音柔和温婉，“上巳节也是女儿节，闺阁少女可在这日可大大方方地赠与意中人芍药，以表钦慕之情。”
“女儿节不是七夕吗？怎么成了上巳节了？”红鸾不解地问道。
“各地有不同的说法啊。不过七夕赠的便是香囊了，那哪有赠花的美意啊。”宁语瑶眉眼弯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香囊虽说心意是好，只是技艺再高超，如何能与真花媲美。”
“也是啊。”红鸾点头，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芍药极美，不过好久之前芍药和牡丹我常常是分不清的。”
“为这事没少受罚吧？”宁语瑶看向她，眼里泛着柔光。
“是呢。”红鸾点点头，似是想到那时候，不觉展露笑颜。
“听闻护国寺的芍药开得极美。”宁语瑶柔声道，“明日随我去赏赏花。”
“好呢。这几日只瞧着院里那几株桃花，真真是无趣极了。”红鸾的欣喜直接挂在脸上，眼里闪着期盼。
锦衣公子落后几步，主仆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突然停下脚步，闪身走进一家店铺。此时红鸾转身回头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妥，皱着眉喃喃道：“难道我感觉错了？”
“没错。”宁语瑶轻声回应。红鸾睁大眼睛看向她。
“是敌是友明日便知。”宁语瑶浅笑，提步往前走去。红鸾随即跟上。
夜。兰玉阁。宁语瑶翻看着一本书。
“小姐，夫人派人传话，明日卯时启程，还请小姐莫起晚了。”白芷进来禀报。
“夫人也要去？”宁语瑶抬眼看她。
“夫人和三小姐都要去。”白芷回答。
“知道了，你下去吧。”宁语瑶点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白芷轻手轻脚地退下。片刻又回来，将一只点好的蜡烛放在烛台上，关切地说着：“小姐，这么暗看书，仔细着伤眼睛。”
宁语瑶放下书，看向她，眼里一片平静。
白芷一惊，忙跪下伏在地上，慌张无比：“奴婢逾矩了，请小姐责罚。”
“起来吧。”宁语瑶声音放的和缓，却还是淡淡的疏离，“我没有要罚你的意思。”
“谢小姐。”白芷起身，垂首站着。
“白芷，你先前在哪伺候的？”宁语瑶看着她，放柔了声音问。
“回小姐。奴婢先前是老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白芷答道。
“那夏槿呢？”宁语瑶又问。
“夏槿原是伺候夫人的。”白芷回答，“不过夏槿与夫人那没有牵连的，小姐可以放心的。”
“知道了，你出去吧。”宁语瑶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书。
白芷行了礼，轻轻退出去。
忽然烛光晃动了一下，一个黑衣人稳稳落在宁语瑶眼前，抱拳行礼：“主子。有人监视。要不要处理掉？”
“是什么人？”宁语瑶依旧翻着书，眉宇间不见一丝忧虑。
“之前没见过，是今日跟您回来的。”无影脸上冷厉咋现，“是黑羽和红鸾失职了。”
“派人盯着，小心些，别露了马脚。”宁语瑶及冷淡地吩咐着，“若无恶意就留着，反之便除掉。”
“是。”无影应道，闪身隐匿在暗中。
烛光又晃动了一下。宁语瑶静静地看书，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红鸾入内：“主子，有个关于明天护国寺之行的消息。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宁语瑶放下书，目光灼灼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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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王府。
灯火通明的大厅，一个黑衣人跪在坐在主位的男子面前：“主子。宁小姐身边有暗卫。似乎已经发现影七他们了。”
“她的人，本领应是不错的。”锦衣公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箫，“影七的本事怎么这样弱了。换个好些的去。让影七回来再练练。”
“是。”黑衣人应道。起身离开。
“啧啧啧，真难得，还有姑娘能入熙王殿下的眼。”话语中满含戏谑。东方御阳闻言只是勾起了唇角：“你以为本王像你似的，见着个美人就往上扑？！”
“小爷那是怜香惜玉，怜香惜玉你懂不？”定国公府二公子沈文睿不满地嚷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听说前些日子你赎下百丽阁的花魁。”东方御阳扫了他一眼，“养在哪了呢？让我想想。”
“哎，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沈文睿忙拦着，“千万别想起来。”这人要是想起来了，估计自己的腿要被家里的老爷子打断了。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听说舅母已经开始为你议亲了，你若一直这般，怕是没有姑娘肯嫁你。”东方御阳看了沈文睿一眼，摇了摇头，继续把玩玉箫。
“母亲找的定是大家闺秀。死气沉沉的样子真是无趣。”沈文睿懒懒的应付，随手拿起桌案上琉璃盘里的一串葡萄一个个往嘴里扔。
“这种事可由不得你胡来。”东方御阳眼睛微眯，“那花魁再好也当不得正室夫人。”
“知道的。”沈文睿无奈，“我就玩两天。”
“欠这么多情债，到时候不好收场吧。”东方御阳皱眉。
“不过都是些红尘女子，好打发的很。”沈文睿一副地痞流氓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啊，收敛些。不然外祖父和舅舅面前我也保不了你。”东方御阳不满道。
“行了，知道了。”沈文睿打断他，“说说，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我去替你打听打听。”
“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东方御阳不屑的回应。
“嘿。你这不开窍的。小爷好歹是见惯风花雪月的人了，经验怎么都比你这还没开过荤的多吧。”沈文睿一副纨绔子弟的得意样，“说吧。”
“户部尚书嫡长女。”东方御阳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宁语瑶。”
“‘瑶琴欲把相思谱。殷勤难写相思语。’这名字还真不错。”沈文睿品评着，“听名字就知道，柔情似水的女人啊。”
东方御阳毫不留情地甩过去几个眼刀子：“把你的皮给本王绷紧点。”
“放心，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小爷还是懂的。”沈文睿嘿嘿一笑，“回头我去会会小嫂子。再来给你出主意。”
东方御阳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玉箫放回锦盒里。沈文睿的那声小嫂子，倒是让他心情愉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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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寺。
一个多时辰的颠簸。宁语瑶全身要散架似的。一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红鸾稳稳地搀着她。宁静玥和宁诗柔也是这般，只是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娇养惯了的，比不上红鸾这种会武的，险些扶不住她们主子。
在大殿里跪拜一番之后，孟氏和白婉姝留在佛堂祈福。宁语瑶，宁静玥还有宁诗柔由一个小和尚带领着去禅房休息。
“姐姐你回来不久怕是不知呢，这护国寺的签最是灵验，怎么样妹妹陪你去求个桃花吧。”宁静玥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挽上宁语瑶的手臂撒着娇。
“这事我倒是不着急，二妹妹若是想去便让四妹陪你去吧。”宁语瑶看着宁静玥温声开口，“母亲的灵位供奉在护国寺中，我多年未归，按理应当去拜祭。”
“如此妹妹就不强求了。”宁静玥乖巧地说道，收回了手，“夫人离世多年，姐姐莫要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多谢妹妹关心。”宁语瑶笑容温和，“我先行一步了。”
“姐姐慢走。”宁静玥和宁诗柔一同行了礼。
红鸾扶着宁语瑶慢慢走着。一个小禅房中，香火冷清。爱妻欣蕊之灵位。宁语瑶看着那牌位上的字，眼中的冷意乍现。
“怎么这么脏。”红鸾将蒲团上的灰尘弹开。
“我这个活人尚且这受般对待，又何况这个牌位呢？”宁语瑶嘲讽地笑笑，取出帕子拂去牌位上的灰尘。
“这些人可真是薄情。”红鸾气愤道。点号香交给宁语瑶。
“无妨。”宁语瑶接过香，浅浅地笑着。
跪在蒲团上，磕头。
外面一个黑影闪过。红鸾回头正欲提起内力，宁语瑶轻轻拍拍她的手：“先给娘亲上柱香吧。”
红鸾不解地看向她。
“若是因我而来，迟早会现身的。”宁语瑶松开手开始摆弄香烛，“我这人，最怕麻烦了。”
“哦，懂了。”红鸾点点头。
小禅房中氤氲着檀香。红鸾看着还跪着的宁语瑶，又看了看门外，这都跪了一个时辰了。
“小姐，您再跪，午斋的时辰都要过去了。”红鸾终究是没忍住，小声道。
“知道了。”宁语瑶睁开眼，看向红鸾，眼中一片寂静。
红鸾搀扶着宁语瑶进了另一间禅房，宁语瑶刚落座。一个小和尚就送来了吃食。红鸾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小和尚。宁语瑶看着眼前的斋饭心下疑惑，这寺庙会这般周全？
“小姐，没毒，别盯着看了，再不吃就凉了。”红鸾咽了咽口水。
“吃吧。”宁语瑶笑着看了看她，拿起筷子。
红鸾迫不及待的端起碗，往嘴里扒饭，一时顾不得其他。一味的吃。
宁语瑶只能无奈地摇头。
“小姐，这斋菜，有点奇怪啊。”红鸾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碗。
“你才知晓？”宁语瑶看向她。
“倒也不是，就是刚刚只顾吃了。”红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不就是加了葱嘛。反正也没毒。吃就吃了呗。”
“也不知是谁的安排，手这样长，都伸到了寺里了。”宁语瑶心下没有头绪，柳眉微蹙。
“小姐，别想了，按您的话说，这人要是想让您知道，您迟早会知道不是吗？”红鸾大大咧咧地说着开解的话。倒是扫去了宁语瑶心头的那丝疑惑。
饭后，稍微歇了歇，红鸾便想着去赏花，宁语瑶瞧出她的心思，便放下手中的佛经，带她往更深的后院走去。
监视着的几波人见此也都纷纷动起来。
另一边，一着天青色的锦袍的翩翩公子，衣袍上绣着连珠盘云的纹样，袖口用暗色的丝线绣了回纹。端起石桌上的一个瓷杯，慢慢地品茶，富贵无双，儒雅清俊。对面前的黑衣人点点头，那人便懂得了其中的意思，抱拳行礼，转身离开。东方御阳看着眼前的景色，似是失了神，片刻之后，起身，理了理衣袍。身边伺候的小厮立刻站到他身后。“走吧，去她歇的院子，等她。”东方御阳开口，声音却是如春风般温暖和煦。
石桌上，瓷杯中的茶在风中凉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