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湖畔,已入深夜。
夜朗星稀,一轮玉盘般的圆月挂在灵雨湖畔的正上方,夜风清爽,不时吹散湖面上淡淡的薄雾。
三处篝火红光摇曳,两个人影坐在三处篝火中间,一柄长剑横在膝间,不时四下环顾,又不时动手从山旁小山一般的木柴堆里抽出一两根木料,抛到烈焰熊熊的篝火之中。
此处距离灵雨湖畔约不过数丈,篝火前是灵雨湖,波光粼粼中勾勒出火焰长长的红光。篝火之后是一间泥砖为墙屋顶青瓦堆砌而成的屋子,两根拱立的门柱上各自贴着一张笔划银钩的深黄色纸符。
一盏油灯点亮了整件茅屋,穆青守就只手撑着四方案几,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长凳上,目光越过门口,遥望着灵雨湖上夜间的悠悠夜景。
良久,穆青守长叹了一声,心中泛起一丝后悔。
听闻灵雨湖发生了涝灾,有妖怪作乱。顿起见识的心思,就只着四名随从匆匆赶路,借着穆太守是老子的名义狐假虎威地吓唬守卫关卡的兵将,顺利穿越数道封锁关卡,终于来到了灵雨湖畔。
灵雨湖广袤千里,大半个湖在穆阳郡,另外一小半伸进了临近的赵郡。
不曾想到,来到灵雨湖畔不过半日,就目睹碗口处的大蛇在湖畔晃荡,虎头人躯、狼首人立的精怪在山林之中横行。
一行五人何曾见过这种妖魔横行、山河精怪遍地的仗阵。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往来路逃窜。更令人惊骇的是,来路上已是遍地精怪妖魔,蜂拥往着灵雨湖赶来。迫不得已,穆青守一行人又被赶了回来。
其中,两名随从在逃亡过程中走散了,只剩下了两名随从护着。
幸好闯入这件临近灵雨湖畔的屋子,这屋子原本占据着一名自称来自五行山的修士,一身道法精深。仗义相助之下,在一头追赶的扭头妖怪口中救下了穆青守三人,并将三人收留在此间。
穆青守重新摆正身子,手握拳头敲打着酸痛的脖子,目光移到了正盘腿闭目打坐的长胡子道士的身上。
这位崔道长就是救下自己和随从三人的五行山修士。每日深夜圆月当空之时,必定盘腿打坐,几日下来从无懈怠。不过,算了算时辰,这位崔道长打坐修行完毕的时间快到了。
果然,崔道士横在膝头的手慢慢收回腰腹中,摆弄了数个指诀,缓缓吐出几口白气,已然睁开了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
穆青守一见,赶紧倒了一杯茶,捧着送了过去,一副笑脸地道:“崔仙长,辛苦了,请喝茶。”
崔道士接过茶杯,也不道谢地数口喝光了。
穆青守笑嘻嘻地从崔道士手中接过见底的茶杯,轻声笑道:“崔仙长,这几日修行可有进展?”
崔道士也不多言,点了点头。
穆青守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深知修行之人多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不喜与凡人言谈,就直接了当地问道:“崔仙长,这灵雨湖畔的天地灵气大概多少天后才会散去呀?”
崔道士伸出三根指头,道:“三天。”
穆青守一见,心中大喜。崔道士到灵雨湖畔,本就为着吸纳天地灵气而来,什么时候天地元气散去,崔道士什么时候就离开灵雨湖畔。穆青守本就文弱书生,两名随从虽然身具武功,但也比三脚猫功夫强不了多少。擅自离开灵雨湖畔,一头扎进妖魔精怪中,就是去送死。自然要等上崔道士一起离开,崔道士道法高深,路上自然安全了许多。
不过穆青守心中也奇怪,两日前,崔道士还说是七天,让穆青守好一阵子郁闷呢。怎么今日崔道士却改了口风,变成了只有三天呢。
似乎看出穆青守心中的困惑,崔道士解释道:“今日灵雨湖畔不知什么原因,来了一名大人物。你可曾听见那一声佛号,吓退了灵雨湖中不少精怪和修行之士呢。想必灵雨湖里有着某种天大的秘密,不然也不会出现此种百年也难得一见的奇观。但也不是我们这种小修士所能窥探的,所以那名大人物将庞大的灵力融入那一声佛号中,惊走旁人。若是我们进入他的感知范围,必定遭到扼杀。”
穆青守思前想后,却没有理解出来,刚问出一声“那么”就被崔道士打断了。
“想必那位大人物作了什么举动,将灵雨湖的灵气吸收了一大半。不然凭着我们这些小修士小精怪七天也勉强吸纳完。”
穆青守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谢谢崔仙长解惑。”
崔道士长身而起,缓缓踱步走出了屋子,越过了三处篝火两名随从,衣抉飘飘地站在湖畔。四面八方黑暗之处,不时传来阵阵野兽精怪的嚎叫声,水声波荡隐隐传来,仿佛随时跳出一两头择人而噬的湖怪。
崔道人恍如未觉,只是静静地立在湖畔。
见到崔道士的仙风道骨的风姿,穆青守心中暗暗叹道:修仙之人果然与凡有别,此种举止仪态风姿已超出以往所见诸人。
穆青守也走出了屋子,沿着崔道士的脚印行迹,来到身后,恭声问道:“崔仙长可知,那位大人物是何处高人?”
崔道士沉思了一会,目光露出一丝惘然之色,摇摇头:“不知。不过听闻那一声佛号,应该是大宗门的长老级的大人物。”
穆青守听闻,顿时沉默了起来,目光流转不止,心中也不知在去想着些什么,感觉思绪万千,却又抓不到一丝头绪。也难怪,他自知自己是志大才疏之辈,流连烟花繁花之地,或不久就被自己的老子穆太守派到一处小地方为官去了。
今日见此修行之人妖魔精怪,感叹天地之大,昔日的志向傲气纨绔皆不值一谈。
正当穆青守沉醉在文人的自怜自叹时,数道雷光突然在西南方向一闪而过,数息之后,雷鸣声轰然传至耳畔。
崔道士望向电闪雷鸣之处,眉头轻皱,目光中突然露出几丝惊喜之色,恍然不觉地喃喃自语道:“是小天劫。有人或精怪要渡小天劫。再过些日子,恐怕我也要面临这小天劫了,必须去见识一番。倘若渡劫之人失败,运气好时,也能抢到一些好处了。”
念头转瞬而过,催道士匆匆赶回屋内,取下包袱与佩剑,毫不理会穆青守三人,几个起落,朝着西南方向电闪雷鸣处狂奔而去。
穆青守与两名随从面面相觑,想挽留的话刚想说出口,崔道士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良久,一名随从大胆地向穆青守问道:“崔仙长走了,我们怎么办?”
穆青守思前想后了片刻,才道:“要不,我们再这里等崔仙长。”
两名随从也没有主意,只能依了穆青守的话。三人老老实实地蹲在篝火旁,不时探头探脑地看向四周黑幽幽之处,似乎那里会跳出几头骇人之物。
过去了一个时辰左右,穆青守三人依稀看见黑影浮动,绕过篝火,向着西南方向电闪雷鸣处行去。
三人害怕之极,不知不觉中将篝火烧得极旺。三处篝火将小屋与湖畔之间照亮得恍如白日。
突然之间,一袭水波声隐隐传来,一声声盔甲撞击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小屋行来。
穆青守三人惨白着脸,一齐看向湖畔。
借着摇曳的火焰,一只高三尺,宽六尺的螃蟹精怪出现在诸人眼前。坚硬的外壳行止间咔咔作响,两只硕大如脸盘锋利如刀的大螯耀武扬威地挥舞着,两只长长的大眼下,狭长的嘴巴吐着水波泡沫。
穆青守三人怪叫了一声,手脚哆嗦着纷纷拔出了佩剑。
“那该死的道人终于走了,你们这三个吃了好几个我徒子徒孙的人类乖乖受死吧。”
长着一张怪脸的螃蟹精怪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