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杨老师家住哪里?”张晓扬小心翼翼地攀谈起来。
“汉口。”杨紫娟说。
“汉口?好远啊,汉口什么地方?”张晓扬追问,仿佛自己是户籍警察。
“江汉路附近,打铜街,听说过么?”杨紫娟问。
“汉口那边只知道主要的街道,小街里弄,不太熟悉。”张晓扬如实地说。
“这么说来,杨老师是江城本地人?”张晓扬又问。
“对的,我爷爷奶奶以前是下乡知青,后来改革开放之后返城,所以我们家一直住在祖传的老房子里。”杨紫娟说。
“那你父母呢?”张晓扬问。
“在上班,在古田那边,国企职工,马上都要退休了。”杨紫娟说。
“哦,那蛮好的,蛮好的。”张晓洋一边啜着饮品,一边羡慕地说。
“为什么,不谈谈你呢?”杨紫娟笑着对张晓洋说。
“谈我?谈什么?”张晓扬问。
“随便啊,你的工作,你的家庭,或者,你的夫人。都可以。”杨紫娟说。
“唉。”张晓扬叹一口气,望着杨紫娟,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呢?不方便说吗?”杨紫娟问。
“怎么说呢。我讲自己的故事,你不会笑话我吧。”张晓扬脸色暗了下来,显得有些不开心。
“不会,你讲吧,我会保守秘密的。放心好了。”杨紫娟说。
“我爸妈,是民大的,跟你一样,也是老师。我初中毕业那会儿,面临人生的选择了。因为那时高考还是使用全国卷,省会江城的高考,是比不过下面县市一些教育强县的。我们老家复州一中,当时在全国都是很有名的。《中国教育报》《人民日报》等大报,不止一次的宣传当地的高考神话。为了让我考一个好的大学,父母将我送回复州老家,把我托给姑姑代管。都怪我当时太年轻,学习不上心,还处了一个女朋友。结果,到高三时,成绩很不如人意。”张晓扬说。
“那后来呢?”杨紫娟惊讶地问,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竟有如此曲折的经历。
“好在我视力不差,人长得,也还行,所以后来就报考了一所军校,考上了。”
“那,你女朋友呢?她长得怎么样?她去哪了,你们后来结婚了?”
“我女朋友当时是班上的班花,人长漂亮,成绩又好,是无数男生追求的对象。现在想来,我真是幸运儿。”张晓扬痴痴地说。
“这也说明你是非常优秀的。”杨紫娟帮他补充。
“也许吧。高中毕业那年,女朋友考上了武大。我们一起回到了江城。”
“回到江城?”杨紫娟问。
“是的,她老家也是复州的,不过父母很早就在汉正街做生意,跟我一样,也是为了考大学,才把她送回老家去念高中的。”
“后来呢,你们结合了?”杨紫娟问。
“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张晓扬说。
“怎么呢?”杨紫娟问。
“她在大学期间,很快就获得了去法国留学的机会。我问她,如果她去法国,我们的关系怎么办。她说,如果想结婚,那我就必须退伍,跟她一起去欧洲发展。我没办法,只得照办。”张晓扬说。
“那真是人生一段痛苦的时光。跑各种手续,语言要重新学习,家庭为我承受经济的压力,舆论的压力。”张晓扬说。
“再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巴黎。她在那边学的是电信专业,学习压力很大。”张晓扬说。
“那你呢?”杨紫娟问。
“我一边学习语言,一边在第3区一些温州人聚集的地方,帮别人看店子,卖一些眼镜、打火机、皮具、服装之类的东西。在那边,我们结婚了,但她不想要孩子。”张晓扬说。
“这是为什么呢?”杨紫娟不解地问。
“因为她想留在法国,入法国籍。而根据法国政府的规定,提出入籍申请的外国人必须在法国拥有合法的居留证件,还必须能够证明自己至提出申请之日为止在法国已经长期居住至少五年,这一条件被称作‘实习期’,但这一‘实习期’在以下两种条件下也可以减少至两年:一,在法国高等院校进行正常学习进修至少两年;二,具有特殊才能或技艺,对法国有特殊贡献者。”张晓扬解释说。
“我明白了,就是说,她为了完成自己的学业,为了具备‘特殊才能或技艺’,成为‘对法国有特殊贡献者’,所以想集中精力提升自己的实力,不想要孩子。”杨紫娟说。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张晓扬说。
“可是非常不幸的是,结婚不到半年,她就怀孕了。关于孩子的去留,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她和她的父母是不主张要孩子的,他们甚至主张将孩子打掉。而我和我父母,坚决不同意。争执的结果是,她生下了孩子,也就是攸磊,但是,我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在攸磊不到三个月的时候,我们走完了所有离婚的程序,我带着攸磊回到了国内。”张晓扬说。
“看来,说到你的伤心事了。”杨紫娟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式了。我和攸磊现在都生活得很好。”张晓扬笑一笑,说。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杨紫娟突然说,“麻烦帮我看一下包和手机,谢谢。”
“请便。”张晓扬绅士地说。
杨紫娟转身离台而去。张晓扬淡定地坐着,开始吃那块照烧鸡肉帕尼尼。
“铃……”杨紫娟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张晓扬盯着看了一下,那是一部崭新的苹果6土豪金手机。
张晓扬没有管那铃声,继续吃他的糕点。
“铃……”手机铃声在停歇片刻之后,再次响起。杨紫娟还是没有回来。
张晓扬无奈,只得拿起了电话。
“喂,您好。”张晓扬一边抿着嘴边的咖啡,一边接通了那个电话。
“喂,你是谁啊?紫娟呢?我打错了么?”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焦急的声音。
“我……我……紫娟老师去卫生间了,一会儿就回来。请问您是……”张晓扬吞吞吐吐地说。
“我是她妈妈。你是谁?她的电话,怎么会在你手里?”对方有些不客气地说。
“我是他朋友,”张晓扬说,“普通朋友,我们刚好在谈点事情。”他又加了一句。
“这样的啊,那麻烦你她回来之后,给我回个电话。”对方将信将疑,挂断了电话。
片刻,杨紫娟回来,张晓扬马上向她汇报了接电话的事。
“哎啊,谁叫你接啊,现在惨了,妈妈一定会瞎想的。”杨紫娟嗔怪地说。
“瞎想什么?”张晓扬问。
“瞎想咱俩的关系呗。”杨紫娟突然脸红起来,说。
“你有没有男朋友,没有告诉你妈妈么?她不会这么善于联想吧。”张晓扬哈哈大笑,说。
“笑个鬼呀,真不应该跟你来喝什么饮料,真不应该去上什么厕所。”杨紫娟顾不得礼仪,开始絮叨起来。
“我错了。要不,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向她解释,我不是你的,那个,啥啥啥。”张晓扬逗她说。
“你真想得出。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杨紫娟说:“算了,我以后回家去再跟她解释吧,有些事情,越说越复杂。”
“好的,看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张晓扬说。
“你总结得没错。我们每一次见面,都好像会有一些什么事情会发生。”杨紫娟总结说。
张晓扬笑了。
“今天机会难得,关于孩子的教育,我想请教一下老师。”张晓扬说。
“请讲。”杨紫娟说。
“你认为,初中阶段的孩子,需要校外培优么?”张晓扬问。
“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啊。课内知识没掌握扎实,或者对升学有特殊的要求,当然应该培优了。所谓‘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不花时间,不流汗水,怎么可能出成绩?如果孩子本身智力没有问题,而是学习态度不端正,甚至厌学,再多的校外培优,也是没有用的。那样做,只会加重家长的经济负担,加重孩子的学业负担,得不偿失。一家之言,仅供参考。”杨紫娟专业地说。
“啪啪啪”,张晓扬开始鼓掌。
“讲得太好了,杨老师。”他说。
“那么,你认为,像我们攸磊这样的情况,到底应该还是不应该上培优班?”张晓扬追问。
“我想先问一下,孩子每天放学回家,是谁在管他的学习?您每天有时间陪孩子学习么?能对孩子进行课辅导么?”杨紫娟问。
“小学时,是我父母帮着接送并且辅导他学习的。到了初中,我不想再拖累老人,就自己带了。他现在放学之后,直接去托管机构,那里有专门的老师辅导作业。我晚上忙完了,再去接他。当然,有时也会叫保姆去接。”张晓扬说。
“保姆?”杨紫娟睁大了眼睛。
“就是每天定时上家里做清洁做饭的阿姨。”张晓扬不好意思地说。
“你工作很忙很忙么?有时要忙到深更半夜?”杨紫娟若有所思地说。
“男人嘛。总会有些应酬。”张晓扬轻描淡写地说。
“比方说,去唱歌……”杨紫娟看着张晓扬,逼视着他说。
“杨老师似乎对我很了解。”张晓扬吃了一惊。
“没有,我乱说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您孩子参加培优,是可以的。总比在家里,‘独学而无友,孤陋而寡闻’强,你认为呢?”
“谢谢杨老师指点。时间快到了,我也要去接攸磊了,以后有时间再向老师请教。”张晓扬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说。那是一款三针镶钻白盘间金钢带机械男表,看上去既低调,又奢华,与张晓扬沉稳而儒雅的性格很是相称。
“好的,我也要回汉口去了。谢谢你的咖啡,谢谢你陪我度过这样一段中午的时光。”杨紫娟客气地说。
“再见。”张晓扬说。
“再见。”杨紫娟说。